编辑推荐
《论志愿者文化》是我国关于“志愿者文化”的头一套书，系统、深入、有很强的历史感和现实针对性。
除涉及中国现代历史上的多种多次“志愿者运动”外，本书还广泛涉及奥运会、汶川地震救灾、农村教育、农村文化重建等大量重要的或“现在进行时”的社会性运动，深入揭示和分析了志愿者运动面临的各种问题，对志愿者有较大的启发性。
全国数十万志愿者组织中，刚刚投入运动的新人、在实践中碰壁的志愿者、有思考欲望和分析能力的参与者等，都可以是本书的读者。通过阅读此书，不仅可以系统了解中国现代志愿者运动的历史、了解这一长期运动的价值和意义、强化参与志愿者运动的信心，还有助于解决在活动中遇到的带有普遍性的问题。
作者简介
钱理群，1939年生于重庆，祖籍浙江杭州。北京大学中文系资深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鲁迅、周作人研究与现代知识分子精神史研究。代表作有《心灵的探寻》《与鲁迅相遇》《周作人传》《周作人论》《大小舞台之间——曹禺戏剧新论》《丰富的痛苦——堂吉诃德和哈姆雷特的东移》《1948:天地玄黄》等。
退休后，更多关注语文教育、西部农村教育、地方文化研究和青年志愿者运动，同时从事中国当代民众思想现象研究。
目录
辑一 历史篇
中国知识分子“到农村去”运动的历史回顾
谈“鲁迅论中国人和中国社会的改造”
乡村建设运动先驱四读
◆ 读晏阳初
◆ 读梁漱溟
◆ 读陶行知
◆ 读卢作孚
辑二 理论篇
“我们”是谁
当今之中国青年和时代精神
青年朋友，你们准备好了吗？
刘老石留给我们的思想遗产
志愿者运动的全球视野
认识我们脚下的土地
“我们”中的“我”，“我”中的“我们”
和志愿者谈生活重建
辑三 实践篇
志愿者运动
我们需要农村，农村需要我们
“用双脚去丈量现实”以后
一百块钱，有多轻又有多重？
我们需要这样的反思和试验
寻找城市的根，重建城市与乡村、自然的联结
和即将去农村的师范生谈心
志愿者的培育与社会工作者的教育问题
和一位青年志愿者的通信
我的两个提醒
乡村建设
寻求中国乡村建设与改造之路
新一代乡村建设人才的培养问题
农村教育
我的农村教育理念和理想
民族、地方性知识与乡土知识
……
请关注农村初中的作文教学
给农村教师“讲三句话”
日常教学的琐细中隐含着深长的教育意义
乡村文化重建
乡村文化、教育重建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地方文化研究的意义
屯堡文化研究与乡村文化重建
屯堡文化研究的动力、方法、组织与困惑
好人联合起来做一件好事
打工子弟教育
他们有权利发出自己的声音
发出自己的真的声音
请关注打工子弟老师的权利和生命成长
重新认识打工子弟教育
打工子弟教育的意义和贡献
平民教育
《平民教育人文读本》总序
我的祝愿
建立“文化身份自信”
后记
也是沉潜十年
文摘
也是沉潜十年
二〇一四年二月十二日，写完了《志愿者文化丛书 ? 梁漱溟卷》一
书的导读，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历时三个月的《志愿者文化丛书》编
写工作，终于结束了 ；而持续十余年的对青年志愿者运动的关注与参与，
也可以告一段落了。于是赶紧将这么多年有关演讲、序言、论文汇集起
来，编成《论志愿者文化》一书，并且按照我的“马不停蹄”的写作习惯，
立即动手写这篇《后记》，也算是对自己的一段生命轨迹作一个回顾与
总结吧。
这需要从二〇〇二年六月二十七日我在北大上最后一课说起。在后
来称为《我的告别词》的文章里，我对北大学子提出了一个期待 ：“ 目
光向下— 要立足于中国的大地，沉入民间，更关注人民的真实生活，
自己也要做一个真实的普通人。”在回答学生的提问“退休后你要到哪
里去”时，我的回答之一是“要回归贵州，关注边远地区、社会底层发
生的事，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当天晚上，我还应北大学生社团“乡土
中国研究会”之约，作了一次演讲，其中心意思是 ：同学们经过千辛万
苦进了北大，好像理所当然就要成为精英 ；但我希望北大的学生，特别
是来自农村的同学，不要忘了中国的农民。在此之前，我已经和北师大
的学生社团“农民之子”有了联系，退休后活动就不再局限于北大，于
是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底参加了“农民之子”协会的活动。在这里我第
一次得知学生们自发组织起来，为城市里的打工子弟学校义务支教，并
向民工讲授法律知识，他们还到贵州去作调查，计划在河北农村进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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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建设实验”。我感到非常兴奋，即兴作了一次讲话，谈到自己虽然和
同学们年龄相差很大，但都是理想主义者，正是这一点把我们联结起来
了。而现在，中国的以至世界的理想主义者都在思考 ：在当今的中国与
世界，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我以为，同学们的实践至少指出了一条路 ：“到
民间去，开展乡村建设运动。”这一次与支农支教大学生的交流，是我
参与青年志愿者运动的开始，距今已有十一年的时间。那一次会面给我
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当年的年度总结《回顾二〇〇二年》里，我写下
了这样一段文字—
“二〇〇二年十一月三十日那个夜晚，我坐在北师大那间小小的教 室里，倾听青年学生谈来到民工及其子弟中间的感受。他们说得是那样 投入，目光炯炯，激动地挥动着双手……仿佛又回到了‘文革’后期我 的贵州安顺的那间小屋里，在炉火的映照下，年轻的‘我们’讨论‘中 国向何处去’时，也是那样满脸通红……我终于又找到了与当代中国青 年学生的心灵的通道。”
可以看出，我和青年志愿者的缘分所系，一是同为理想主义者，二 是共同的底层关怀。对我自己来说，这是一次生命的回归与再出发。 二〇〇三年，我就到贵州去了，带着和朋友们一起编写的《贵州读 本》在贵州各专州大学里巡回演讲，并提出了两个生命命题 ：“认识脚 下的土地”和“漂泊与坚守”。这应该是我对“到农村去”的民间运动 的理论思考的开始 ：从起点上，我就将这一运动视为中国年轻一代和知 识分子“追寻生存之根”的运动。我的贵州朋友则将我的那次讲学称为“学 魂归来”；在此后的二〇〇五年、二〇〇六年、二〇〇八年、二〇一二年， 我五次回归故土（二〇〇五年去了两次），和“贵州乡村建设论坛”的 本土志愿者交流，更与当年的老“战友”和新结识的朋友一起，探寻贵 州的乡村建设、农村教育与地方文化研究之路，相关的文章都已收入本 书。正是和贵州这块土地的血肉联系构成了我参与民间思想、文化、教 育运动的基础，那也是我的底气所在。
有了二〇〇三年在贵州的小试身手，到了二〇〇四年，我就开始了 对青年志愿者运动更加自觉、主动的参与。我首先参加了北师大“农民
也 是 沉 潜 十 年 551
之子”组织的“北京市首届打工子弟作文竞赛”活动，任评委会主席，
并具体参与全过程 ：出题，改卷，写评语，评奖，与教师座谈，出席新
闻发布会、颁奖会，作《请倾听打工子弟学校孩子的心声》的总结报告，
由此建立了与打工子弟和老师的联系，并多次参加北师大“农民之子”
和由部分北师大毕业生创办的“农民之子文化发展中心”组织的有关打
工子弟教师的评奖、培养活动，先后写了五篇文章，因此与其中的骨干
如赵玲、林炉生等结识，和他们的合作一直延续到二〇一三年。
二〇〇四年，经一个学生介绍，我认识了正在为创建北京高校志愿
者组织“西部阳光行动”而四处求援的尚立富，我为他的顽强与坚韧而
感动，决定倾力相助。除资助在甘肃等地建立六个乡村图书馆，我还出
席他们的暑期下乡实践的总结会与研讨会，应邀作了《我们需要农村，
农村需要我们— 中国知识分子“到农村去”运动的历史回顾与现实思 考》的长篇报告，梳理了从“五四”开始的前后五次、持续了一个世纪 的中国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到农村去，到民间去”的运动历史，并指 出 ：二十一世纪开始的志愿者运动，“正是这样的历史运动中的一个环 节，一个新的篇章”。我对“西部阳光行动”的学生们说，作为“第六 代人”，“你们是沿着前辈所开辟的道路在往前走的，你们正在继续书写 与创造新的历史”。后来我又以同题在北京多所高校演讲，都引起了强 烈反响。志愿者反映，他们从中获得了一种历史感，更自觉地意识到自 己的历史使命，我也因此发现了自己参与志愿者运动的方式和作用 ：主 要是为青年志愿者提供历史、思想、理论的资源，并尽力对他们的实践 经验进行理论的总结，使其更具有自觉性。我也因此开始了相关历史的 研究与思想、理论思考，找到了一条学术研究、讲学与社会运动相结合 的道路。二〇〇七年，我又将这篇论文在台湾“城乡流动”学术讨论会 上发表，与台湾从事乡村运动的朋友交流 ；二〇一三年德国的“歌德学 院”网站翻译、发表了这篇文章的摘要，也引起了关注。
以后，我一直与“西部阳光行动”的朋友保持着密切联系，又结 识了杨东平、梁晓燕等老师，与他们有了频繁的合作。如为编写的《西 部的家园》作序（二〇〇五年）；参加在兰州举办的“西部农村教育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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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志 愿 者 文 化
坛”，发表《我的农村教育的理念和理想》长篇讲话（二〇〇五年）；出 席“西部地区农村学校校长论坛”并讲话（二〇〇六年）；参加“‘公益 二〇〇七’：志愿者论坛”作主旨发言《“我们”是谁》和总结报告《社 会工作专业携手志愿者组织》，第一次提出了“志愿者文化”的概念。 在参与大学生志愿者的活动中，我有幸认识了后来被公认为“中国 大学生志愿者运动精神之父”的刘老石先生，他当时正在负责中国人民 大学梁漱溟乡建中心的乡村建设人才的培训工作。他是天津某大学的老 师，当时参与志愿者运动的大学教师、学者并不多，我们有一见如故之感， 于是就有了亲密的合作。我也成为他们培训班的指导老师，参加了首批 学员的论文答辩（二〇〇六年）。以后几乎每一期培训班我都应邀讲课， 后来他们举办全国志愿者的培训、颁奖活动，我也一声招呼就欣然前往。 这和我同时期尽量避免参加学术会议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我在刘老石 和他的志愿者伙伴那里，时时感受着一种大关怀、大视野、大境界和生 命活力，这是日趋年迈的我所渴望的。我因此总是说，在与志愿者的交 往中，我给予的少，而收获多多。我也确实因为参加梁漱溟乡建中心的 工作思考了许多问题，写下了《新一代乡村建设人才的培养问题》等专论。 二〇一一年刘老石因车祸骤然离世，我的震惊与悲痛是难言的，但也勉 力写了题为《刘老石留给我们的思想遗产》的长文，借此对以刘老石为 代表的新时代的中国乡村建设运动的理论创造与贡献，作了初步的总结。 因为刘老石，我还结识了梁漱溟乡建中心的领军人温铁军和几位骨 干，如邱建生、潘家恩等年轻朋友。二〇一六年我应潘家恩之约，去河 北定县晏阳初乡建培训中心讲课，并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座谈到深夜。 后来潘家恩告诉我，我在讲课中提出的“沉潜十年”的号召给他们留下 了深刻的印象，成了许多人的座右铭，而我当时则因为来到当年晏阳初 开创乡村建设运动的实验基地，思前想后，彻夜难眠。邱建生一直在推 动社区教育，也即当代平民教育，我应聘为社区大学的顾问，但没有做 实际工作，到了二〇一三年才找到机会，有了一次具体合作 ：编写《平 民教育人文读本》。读本共分两卷 ：经典卷与当代卷。参与编写的有北 京大学中文系邵燕君副教授和她的学生 ：这也是促进大学与社会运动的
也 是 沉 潜 十 年 553
合作吧。
二〇〇五年到二〇〇七年间，我又有了新的合作伙伴 ：北京天下溪
研究所。二〇〇五年我应邀参加了他们举办的“乡土教材编写与使用”
研讨会 ；二〇〇六年、二〇〇七年又两次参加他们组织的《湘西乡土教
材》编写讨论会。在和研究所与编写组的郝冰、王小平、王丽等老师研究、
讨论的过程中，我第一次对“乡土教材”中的理论问题“民族、地方性
知识，乡土知识”有了集中的思考，写了题为《民族、地方性知识与乡
土知识— 关于乡土教材编写的断想》的长文。这是我的农村教育思想
的一次深化。
从二〇〇六年开始，我与以推动青少年中国古代经典阅读为宗旨
的“一耽学堂”有了接触，曾作过《我们为何读书，如何读书》的报告
（二〇〇六）。二〇〇八年汶川地震以后，一耽学堂特邀我座谈，于是就
有了《当今之中国青年和时代精神— 汶川地震引发的思考》，此文在
报刊上发表以后，产生了很大影响。这是因为青年志愿者在汶川地震中
的突出表现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 ；后来就有“二〇〇八年是中国志愿者
登上中国与世界历史舞台的一年”之说。我也因此对志愿者运动及其理
念，也即“志愿者文化”，进行了更为全面、深入的思考与总结，除《汶 川地震引发的思考》之外，还写了《一百块钱，有多轻又有多重？— 雪灾救助活动的启示》《志愿者运动的全球视野— 奥运会后的思考》
《和志愿者谈生活重建》，这些后来就成了我在志愿者中讲学的主要内容。
我在及时总结现实的志愿者运动的经验，尽可能作一些理论的提
升的同时，还在努力地为中国的志愿者运动寻求更广泛、开阔的理论
资源。因此，在二〇〇八年，我集中精力阅读、研究了捷克作家哈维尔
的文集，从他所提出的“存在革命”的命题，受到极大启发，并写出
了《为生命给出意义》的学习札记。本来准备在志愿者中间作一次演讲，
但由于所提出的问题比较重大，我有意让它冷一冷，没有讲，也没有公
开发表，只是在私下和一些志愿者朋友简单聊过，却仍然被有心人所关
注。江苏“春晖行动”志愿者组织的王文大概在二〇一〇年左右和我结
识，受到这一想法的启发，把他主办的刊物命名为《存在》。这使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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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志 愿 者 文 化
受鼓舞，于是，就在二〇一二年正式提出了“静悄悄的存在变革”的命
题，先在中小学教育界提倡，又在志愿者中间一再呼吁。我在编选自己
二〇一二年的思想随笔时，干脆以此命名，并在《后记》里点明“这是
对自己一直坚持的教育、学术、民间运动的一个认识上的提升，目的是
在倡导一种人人都可以参与的变革方式”。大概也是在二〇一二年，我
认识了香港热心公益活动的沈世德先生，他正在内地推动“为了中国教
育”的志愿者运动，连续两年请我在他们的培训班上讲课 ；于是，我就
在二〇一三年的讲课里，做了一个题为《为生命给出意义— 谈“静悄
悄的存在变革”》的长篇报告，对我的“静悄悄的存在变革”的理念作
了全面的论述。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我的“志愿者文化”思想的一个
总结。
这样的总结，或许也意味着一种结束。其实在十多年的参与中，我
一直在追问 ：这样的参与，究竟有多大意义？我很清楚，志愿者运动本
身的作用就十分有限，在中国现行体制下，它很难对中国的社会实际生
活产生多大影响，尽管在这方面它具有巨大的潜力 ；而中国的民间乡
村建设运动更是举步维艰。因此，几乎从一开始，我都更看重它对参与
者— 中国年轻一代自身生命成长的意义。我之所以参与其间，其实也 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信念，是出于精神的需要 ；而我这种方式的参与— 无非是写点文章、讲讲课，实际作用非常有限。我经常说，关心和参与 志愿者运动，对我自身的意义是远高于其实际作用的。随着岁月的流逝， 我的精力越来越不济，时有力不从心之感，我所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少， 自觉应该告一段落了，于是，就把二〇一三年定为“收官之年”。
但仍然要做最后的努力。除了前面已经提及的编《平民教育人文读
本》，对自己的“静悄悄的存在变革”的理念作总结性阐述以外，我以
主要的精力作了“志愿者文化丛书”的编写工作。这是对二〇〇四年所
作的《中国知识分子“到农村去”运动的历史回顾》的继续和深入，主
要是对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乡村建设运动的主要倡导者晏阳初、梁漱 溟、陶行知、卢作孚的历史经验的一个全面总结。我编选他们的语录， 并给每本书写了长篇导读。这首先是中国志愿者运动、社会组织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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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寻求本土资源的需要，是创建中国自己的志愿者文化的最基本的理
论建设，大概也是我能为志愿者运动所做的最后贡献。这样做也还有个
人的动因— 先父天鹤先生其时曾任国民政府农业部门领导人，与梁漱
溟、卢作孚等多有来往。他自己属于“农业派”，主张通过农业技术的改良、
推广来改变中国农村面貌，和“乡村建设派”是相互配合的。因此，今
天我来总结当年的历史经验，就另有一种将父辈事业发扬光大的意思和
意义。
二〇一三年重提志愿者文化时，我是有一个隐忧的。早在二〇〇七
年，在题为《我的两个提醒》的讲话里，我就对年轻的志愿者提出警诫 ：
在走出了最初的草创时期，志愿者运动得到社会与学校的认可以后，就
会出现被控制、利用，自身时尚化，以及内部发生分化的危险，极有可
能模糊、稀薄了自己最初的信念、理想。晏阳初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乡
村建设运动成为“时髦”以后，也发出了这样的警告 ：“一般人似乎不
无‘抱着人云亦云，人做亦做’的心理来参加。至于怎样做法？什么人
做？做些什么？— 从这些方面去研究的人亦实在太少了，”“我恐怕农 村建设和民众教育再过几年以后，也要变成无声无息了！”面对失去本 色、变质的危机，最重要的是要回到原点 ：“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 要达到什么目标？”这就是确立与强调志愿者文化的基本信念、价值观 在今天的迫切性及特殊意义所在。
在回顾历史与进行基本理论建设的同时，我依然在关注志愿者运 动的最新发展与动向。这要感谢第一线的年轻朋友不断给我提供新的信 息 ：最近几年，一些青年志愿者在继续为社会服务的同时，更在努力寻 找与创造自己的“新生活”：他们或实施“爱家乡计划”，或进行“简朴 生活”实践，追求人和自然、人和人之间更加和谐的关系 ；或回到农村 寻求发展，或在城市寻找地方、民间文化之根，寻找城市与农村结合、 互动的新方式。这些都是发生在中国社会底层的积极变化，它们让我想 起了“五四”前后的“新村运动”。这样的历史的延续与生活的新变化， 都让我深受感动。于是我欣然命笔，写下了收入本书的《我们需要这样 的反思和实验》《寻找城市的根，重建城市与乡村、自然的联结》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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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志 愿 者 文 化
并在此启发下，又作了一次题为《青年朋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的
演讲，向二三十岁的青年提出了一个问题 ：在你们到我这个年龄（七十四
岁）的未来四五十年间，你们将面临什么样的世界，什么样的问题，如
何去面对？— 我只能想到、提出这样的问题，却无能力实际解决这些
问题。这真是我和年轻一代交流的极限了。讲完这一切，我就尽到了自
己的历史责任了。
回顾这十数年的生命历程，我的心里只存感恩之心。仿佛是命运特
意眷顾我，让我晚年接触到这么多的“好人”，无论是前文中点到名字
的朋友，还是更多的叫不出名字，甚至没有见过面的朋友，特别是年轻
的朋友，他们都给了我无尽的生命力量 ：我这个“老宅男”正是通过他
们和现实世界、底层社会保持了或一程度的精神联系 ；也正是他们不断
吹送来的新鲜的生活气息，刺激我不停地思考，保持了思想的活力。很
多朋友都为我的精神与身体的健康感到诧异，这应该是一个重要原因吧。
在结束这篇《后记》时，我又想起了八十八年前（一九二六年）鲁
迅在《写在〈坟〉后面》里的一段话 ：“总之 ：逝去，逝去，一切，一
切，和光阴一同早逝去，在逝去，要逝去了。”我的时代真的已经结束了，
但我仍然有事可做、要做，就是通过最后的写作完成、完善自己，并向
年轻一代送去我的祝福。
2014 年 2 月 12 日— 14 日
《论志愿者文化》是我国关于“志愿者文化”的头一套书，系统、深入、有很强的历史感和现实针对性。
除涉及中国现代历史上的多种多次“志愿者运动”外，本书还广泛涉及奥运会、汶川地震救灾、农村教育、农村文化重建等大量重要的或“现在进行时”的社会性运动，深入揭示和分析了志愿者运动面临的各种问题，对志愿者有较大的启发性。
全国数十万志愿者组织中，刚刚投入运动的新人、在实践中碰壁的志愿者、有思考欲望和分析能力的参与者等，都可以是本书的读者。通过阅读此书，不仅可以系统了解中国现代志愿者运动的历史、了解这一长期运动的价值和意义、强化参与志愿者运动的信心，还有助于解决在活动中遇到的带有普遍性的问题。
作者简介
钱理群，1939年生于重庆，祖籍浙江杭州。北京大学中文系资深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鲁迅、周作人研究与现代知识分子精神史研究。代表作有《心灵的探寻》《与鲁迅相遇》《周作人传》《周作人论》《大小舞台之间——曹禺戏剧新论》《丰富的痛苦——堂吉诃德和哈姆雷特的东移》《1948:天地玄黄》等。
退休后，更多关注语文教育、西部农村教育、地方文化研究和青年志愿者运动，同时从事中国当代民众思想现象研究。
目录
辑一 历史篇
中国知识分子“到农村去”运动的历史回顾
谈“鲁迅论中国人和中国社会的改造”
乡村建设运动先驱四读
◆ 读晏阳初
◆ 读梁漱溟
◆ 读陶行知
◆ 读卢作孚
辑二 理论篇
“我们”是谁
当今之中国青年和时代精神
青年朋友，你们准备好了吗？
刘老石留给我们的思想遗产
志愿者运动的全球视野
认识我们脚下的土地
“我们”中的“我”，“我”中的“我们”
和志愿者谈生活重建
辑三 实践篇
志愿者运动
我们需要农村，农村需要我们
“用双脚去丈量现实”以后
一百块钱，有多轻又有多重？
我们需要这样的反思和试验
寻找城市的根，重建城市与乡村、自然的联结
和即将去农村的师范生谈心
志愿者的培育与社会工作者的教育问题
和一位青年志愿者的通信
我的两个提醒
乡村建设
寻求中国乡村建设与改造之路
新一代乡村建设人才的培养问题
农村教育
我的农村教育理念和理想
民族、地方性知识与乡土知识
……
请关注农村初中的作文教学
给农村教师“讲三句话”
日常教学的琐细中隐含着深长的教育意义
乡村文化重建
乡村文化、教育重建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地方文化研究的意义
屯堡文化研究与乡村文化重建
屯堡文化研究的动力、方法、组织与困惑
好人联合起来做一件好事
打工子弟教育
他们有权利发出自己的声音
发出自己的真的声音
请关注打工子弟老师的权利和生命成长
重新认识打工子弟教育
打工子弟教育的意义和贡献
平民教育
《平民教育人文读本》总序
我的祝愿
建立“文化身份自信”
后记
也是沉潜十年
文摘
也是沉潜十年
二〇一四年二月十二日，写完了《志愿者文化丛书 ? 梁漱溟卷》一
书的导读，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历时三个月的《志愿者文化丛书》编
写工作，终于结束了 ；而持续十余年的对青年志愿者运动的关注与参与，
也可以告一段落了。于是赶紧将这么多年有关演讲、序言、论文汇集起
来，编成《论志愿者文化》一书，并且按照我的“马不停蹄”的写作习惯，
立即动手写这篇《后记》，也算是对自己的一段生命轨迹作一个回顾与
总结吧。
这需要从二〇〇二年六月二十七日我在北大上最后一课说起。在后
来称为《我的告别词》的文章里，我对北大学子提出了一个期待 ：“ 目
光向下— 要立足于中国的大地，沉入民间，更关注人民的真实生活，
自己也要做一个真实的普通人。”在回答学生的提问“退休后你要到哪
里去”时，我的回答之一是“要回归贵州，关注边远地区、社会底层发
生的事，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当天晚上，我还应北大学生社团“乡土
中国研究会”之约，作了一次演讲，其中心意思是 ：同学们经过千辛万
苦进了北大，好像理所当然就要成为精英 ；但我希望北大的学生，特别
是来自农村的同学，不要忘了中国的农民。在此之前，我已经和北师大
的学生社团“农民之子”有了联系，退休后活动就不再局限于北大，于
是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底参加了“农民之子”协会的活动。在这里我第
一次得知学生们自发组织起来，为城市里的打工子弟学校义务支教，并
向民工讲授法律知识，他们还到贵州去作调查，计划在河北农村进行“乡
550
村建设实验”。我感到非常兴奋，即兴作了一次讲话，谈到自己虽然和
同学们年龄相差很大，但都是理想主义者，正是这一点把我们联结起来
了。而现在，中国的以至世界的理想主义者都在思考 ：在当今的中国与
世界，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我以为，同学们的实践至少指出了一条路 ：“到
民间去，开展乡村建设运动。”这一次与支农支教大学生的交流，是我
参与青年志愿者运动的开始，距今已有十一年的时间。那一次会面给我
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当年的年度总结《回顾二〇〇二年》里，我写下
了这样一段文字—
“二〇〇二年十一月三十日那个夜晚，我坐在北师大那间小小的教 室里，倾听青年学生谈来到民工及其子弟中间的感受。他们说得是那样 投入，目光炯炯，激动地挥动着双手……仿佛又回到了‘文革’后期我 的贵州安顺的那间小屋里，在炉火的映照下，年轻的‘我们’讨论‘中 国向何处去’时，也是那样满脸通红……我终于又找到了与当代中国青 年学生的心灵的通道。”
可以看出，我和青年志愿者的缘分所系，一是同为理想主义者，二 是共同的底层关怀。对我自己来说，这是一次生命的回归与再出发。 二〇〇三年，我就到贵州去了，带着和朋友们一起编写的《贵州读 本》在贵州各专州大学里巡回演讲，并提出了两个生命命题 ：“认识脚 下的土地”和“漂泊与坚守”。这应该是我对“到农村去”的民间运动 的理论思考的开始 ：从起点上，我就将这一运动视为中国年轻一代和知 识分子“追寻生存之根”的运动。我的贵州朋友则将我的那次讲学称为“学 魂归来”；在此后的二〇〇五年、二〇〇六年、二〇〇八年、二〇一二年， 我五次回归故土（二〇〇五年去了两次），和“贵州乡村建设论坛”的 本土志愿者交流，更与当年的老“战友”和新结识的朋友一起，探寻贵 州的乡村建设、农村教育与地方文化研究之路，相关的文章都已收入本 书。正是和贵州这块土地的血肉联系构成了我参与民间思想、文化、教 育运动的基础，那也是我的底气所在。
有了二〇〇三年在贵州的小试身手，到了二〇〇四年，我就开始了 对青年志愿者运动更加自觉、主动的参与。我首先参加了北师大“农民
也 是 沉 潜 十 年 551
之子”组织的“北京市首届打工子弟作文竞赛”活动，任评委会主席，
并具体参与全过程 ：出题，改卷，写评语，评奖，与教师座谈，出席新
闻发布会、颁奖会，作《请倾听打工子弟学校孩子的心声》的总结报告，
由此建立了与打工子弟和老师的联系，并多次参加北师大“农民之子”
和由部分北师大毕业生创办的“农民之子文化发展中心”组织的有关打
工子弟教师的评奖、培养活动，先后写了五篇文章，因此与其中的骨干
如赵玲、林炉生等结识，和他们的合作一直延续到二〇一三年。
二〇〇四年，经一个学生介绍，我认识了正在为创建北京高校志愿
者组织“西部阳光行动”而四处求援的尚立富，我为他的顽强与坚韧而
感动，决定倾力相助。除资助在甘肃等地建立六个乡村图书馆，我还出
席他们的暑期下乡实践的总结会与研讨会，应邀作了《我们需要农村，
农村需要我们— 中国知识分子“到农村去”运动的历史回顾与现实思 考》的长篇报告，梳理了从“五四”开始的前后五次、持续了一个世纪 的中国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到农村去，到民间去”的运动历史，并指 出 ：二十一世纪开始的志愿者运动，“正是这样的历史运动中的一个环 节，一个新的篇章”。我对“西部阳光行动”的学生们说，作为“第六 代人”，“你们是沿着前辈所开辟的道路在往前走的，你们正在继续书写 与创造新的历史”。后来我又以同题在北京多所高校演讲，都引起了强 烈反响。志愿者反映，他们从中获得了一种历史感，更自觉地意识到自 己的历史使命，我也因此发现了自己参与志愿者运动的方式和作用 ：主 要是为青年志愿者提供历史、思想、理论的资源，并尽力对他们的实践 经验进行理论的总结，使其更具有自觉性。我也因此开始了相关历史的 研究与思想、理论思考，找到了一条学术研究、讲学与社会运动相结合 的道路。二〇〇七年，我又将这篇论文在台湾“城乡流动”学术讨论会 上发表，与台湾从事乡村运动的朋友交流 ；二〇一三年德国的“歌德学 院”网站翻译、发表了这篇文章的摘要，也引起了关注。
以后，我一直与“西部阳光行动”的朋友保持着密切联系，又结 识了杨东平、梁晓燕等老师，与他们有了频繁的合作。如为编写的《西 部的家园》作序（二〇〇五年）；参加在兰州举办的“西部农村教育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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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发表《我的农村教育的理念和理想》长篇讲话（二〇〇五年）；出 席“西部地区农村学校校长论坛”并讲话（二〇〇六年）；参加“‘公益 二〇〇七’：志愿者论坛”作主旨发言《“我们”是谁》和总结报告《社 会工作专业携手志愿者组织》，第一次提出了“志愿者文化”的概念。 在参与大学生志愿者的活动中，我有幸认识了后来被公认为“中国 大学生志愿者运动精神之父”的刘老石先生，他当时正在负责中国人民 大学梁漱溟乡建中心的乡村建设人才的培训工作。他是天津某大学的老 师，当时参与志愿者运动的大学教师、学者并不多，我们有一见如故之感， 于是就有了亲密的合作。我也成为他们培训班的指导老师，参加了首批 学员的论文答辩（二〇〇六年）。以后几乎每一期培训班我都应邀讲课， 后来他们举办全国志愿者的培训、颁奖活动，我也一声招呼就欣然前往。 这和我同时期尽量避免参加学术会议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我在刘老石 和他的志愿者伙伴那里，时时感受着一种大关怀、大视野、大境界和生 命活力，这是日趋年迈的我所渴望的。我因此总是说，在与志愿者的交 往中，我给予的少，而收获多多。我也确实因为参加梁漱溟乡建中心的 工作思考了许多问题，写下了《新一代乡村建设人才的培养问题》等专论。 二〇一一年刘老石因车祸骤然离世，我的震惊与悲痛是难言的，但也勉 力写了题为《刘老石留给我们的思想遗产》的长文，借此对以刘老石为 代表的新时代的中国乡村建设运动的理论创造与贡献，作了初步的总结。 因为刘老石，我还结识了梁漱溟乡建中心的领军人温铁军和几位骨 干，如邱建生、潘家恩等年轻朋友。二〇一六年我应潘家恩之约，去河 北定县晏阳初乡建培训中心讲课，并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座谈到深夜。 后来潘家恩告诉我，我在讲课中提出的“沉潜十年”的号召给他们留下 了深刻的印象，成了许多人的座右铭，而我当时则因为来到当年晏阳初 开创乡村建设运动的实验基地，思前想后，彻夜难眠。邱建生一直在推 动社区教育，也即当代平民教育，我应聘为社区大学的顾问，但没有做 实际工作，到了二〇一三年才找到机会，有了一次具体合作 ：编写《平 民教育人文读本》。读本共分两卷 ：经典卷与当代卷。参与编写的有北 京大学中文系邵燕君副教授和她的学生 ：这也是促进大学与社会运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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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吧。
二〇〇五年到二〇〇七年间，我又有了新的合作伙伴 ：北京天下溪
研究所。二〇〇五年我应邀参加了他们举办的“乡土教材编写与使用”
研讨会 ；二〇〇六年、二〇〇七年又两次参加他们组织的《湘西乡土教
材》编写讨论会。在和研究所与编写组的郝冰、王小平、王丽等老师研究、
讨论的过程中，我第一次对“乡土教材”中的理论问题“民族、地方性
知识，乡土知识”有了集中的思考，写了题为《民族、地方性知识与乡
土知识— 关于乡土教材编写的断想》的长文。这是我的农村教育思想
的一次深化。
从二〇〇六年开始，我与以推动青少年中国古代经典阅读为宗旨
的“一耽学堂”有了接触，曾作过《我们为何读书，如何读书》的报告
（二〇〇六）。二〇〇八年汶川地震以后，一耽学堂特邀我座谈，于是就
有了《当今之中国青年和时代精神— 汶川地震引发的思考》，此文在
报刊上发表以后，产生了很大影响。这是因为青年志愿者在汶川地震中
的突出表现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 ；后来就有“二〇〇八年是中国志愿者
登上中国与世界历史舞台的一年”之说。我也因此对志愿者运动及其理
念，也即“志愿者文化”，进行了更为全面、深入的思考与总结，除《汶 川地震引发的思考》之外，还写了《一百块钱，有多轻又有多重？— 雪灾救助活动的启示》《志愿者运动的全球视野— 奥运会后的思考》
《和志愿者谈生活重建》，这些后来就成了我在志愿者中讲学的主要内容。
我在及时总结现实的志愿者运动的经验，尽可能作一些理论的提
升的同时，还在努力地为中国的志愿者运动寻求更广泛、开阔的理论
资源。因此，在二〇〇八年，我集中精力阅读、研究了捷克作家哈维尔
的文集，从他所提出的“存在革命”的命题，受到极大启发，并写出
了《为生命给出意义》的学习札记。本来准备在志愿者中间作一次演讲，
但由于所提出的问题比较重大，我有意让它冷一冷，没有讲，也没有公
开发表，只是在私下和一些志愿者朋友简单聊过，却仍然被有心人所关
注。江苏“春晖行动”志愿者组织的王文大概在二〇一〇年左右和我结
识，受到这一想法的启发，把他主办的刊物命名为《存在》。这使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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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鼓舞，于是，就在二〇一二年正式提出了“静悄悄的存在变革”的命
题，先在中小学教育界提倡，又在志愿者中间一再呼吁。我在编选自己
二〇一二年的思想随笔时，干脆以此命名，并在《后记》里点明“这是
对自己一直坚持的教育、学术、民间运动的一个认识上的提升，目的是
在倡导一种人人都可以参与的变革方式”。大概也是在二〇一二年，我
认识了香港热心公益活动的沈世德先生，他正在内地推动“为了中国教
育”的志愿者运动，连续两年请我在他们的培训班上讲课 ；于是，我就
在二〇一三年的讲课里，做了一个题为《为生命给出意义— 谈“静悄
悄的存在变革”》的长篇报告，对我的“静悄悄的存在变革”的理念作
了全面的论述。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我的“志愿者文化”思想的一个
总结。
这样的总结，或许也意味着一种结束。其实在十多年的参与中，我
一直在追问 ：这样的参与，究竟有多大意义？我很清楚，志愿者运动本
身的作用就十分有限，在中国现行体制下，它很难对中国的社会实际生
活产生多大影响，尽管在这方面它具有巨大的潜力 ；而中国的民间乡
村建设运动更是举步维艰。因此，几乎从一开始，我都更看重它对参与
者— 中国年轻一代自身生命成长的意义。我之所以参与其间，其实也 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信念，是出于精神的需要 ；而我这种方式的参与— 无非是写点文章、讲讲课，实际作用非常有限。我经常说，关心和参与 志愿者运动，对我自身的意义是远高于其实际作用的。随着岁月的流逝， 我的精力越来越不济，时有力不从心之感，我所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少， 自觉应该告一段落了，于是，就把二〇一三年定为“收官之年”。
但仍然要做最后的努力。除了前面已经提及的编《平民教育人文读
本》，对自己的“静悄悄的存在变革”的理念作总结性阐述以外，我以
主要的精力作了“志愿者文化丛书”的编写工作。这是对二〇〇四年所
作的《中国知识分子“到农村去”运动的历史回顾》的继续和深入，主
要是对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乡村建设运动的主要倡导者晏阳初、梁漱 溟、陶行知、卢作孚的历史经验的一个全面总结。我编选他们的语录， 并给每本书写了长篇导读。这首先是中国志愿者运动、社会组织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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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寻求本土资源的需要，是创建中国自己的志愿者文化的最基本的理
论建设，大概也是我能为志愿者运动所做的最后贡献。这样做也还有个
人的动因— 先父天鹤先生其时曾任国民政府农业部门领导人，与梁漱
溟、卢作孚等多有来往。他自己属于“农业派”，主张通过农业技术的改良、
推广来改变中国农村面貌，和“乡村建设派”是相互配合的。因此，今
天我来总结当年的历史经验，就另有一种将父辈事业发扬光大的意思和
意义。
二〇一三年重提志愿者文化时，我是有一个隐忧的。早在二〇〇七
年，在题为《我的两个提醒》的讲话里，我就对年轻的志愿者提出警诫 ：
在走出了最初的草创时期，志愿者运动得到社会与学校的认可以后，就
会出现被控制、利用，自身时尚化，以及内部发生分化的危险，极有可
能模糊、稀薄了自己最初的信念、理想。晏阳初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乡
村建设运动成为“时髦”以后，也发出了这样的警告 ：“一般人似乎不
无‘抱着人云亦云，人做亦做’的心理来参加。至于怎样做法？什么人
做？做些什么？— 从这些方面去研究的人亦实在太少了，”“我恐怕农 村建设和民众教育再过几年以后，也要变成无声无息了！”面对失去本 色、变质的危机，最重要的是要回到原点 ：“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 要达到什么目标？”这就是确立与强调志愿者文化的基本信念、价值观 在今天的迫切性及特殊意义所在。
在回顾历史与进行基本理论建设的同时，我依然在关注志愿者运 动的最新发展与动向。这要感谢第一线的年轻朋友不断给我提供新的信 息 ：最近几年，一些青年志愿者在继续为社会服务的同时，更在努力寻 找与创造自己的“新生活”：他们或实施“爱家乡计划”，或进行“简朴 生活”实践，追求人和自然、人和人之间更加和谐的关系 ；或回到农村 寻求发展，或在城市寻找地方、民间文化之根，寻找城市与农村结合、 互动的新方式。这些都是发生在中国社会底层的积极变化，它们让我想 起了“五四”前后的“新村运动”。这样的历史的延续与生活的新变化， 都让我深受感动。于是我欣然命笔，写下了收入本书的《我们需要这样 的反思和实验》《寻找城市的根，重建城市与乡村、自然的联结》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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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在此启发下，又作了一次题为《青年朋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的
演讲，向二三十岁的青年提出了一个问题 ：在你们到我这个年龄（七十四
岁）的未来四五十年间，你们将面临什么样的世界，什么样的问题，如
何去面对？— 我只能想到、提出这样的问题，却无能力实际解决这些
问题。这真是我和年轻一代交流的极限了。讲完这一切，我就尽到了自
己的历史责任了。
回顾这十数年的生命历程，我的心里只存感恩之心。仿佛是命运特
意眷顾我，让我晚年接触到这么多的“好人”，无论是前文中点到名字
的朋友，还是更多的叫不出名字，甚至没有见过面的朋友，特别是年轻
的朋友，他们都给了我无尽的生命力量 ：我这个“老宅男”正是通过他
们和现实世界、底层社会保持了或一程度的精神联系 ；也正是他们不断
吹送来的新鲜的生活气息，刺激我不停地思考，保持了思想的活力。很
多朋友都为我的精神与身体的健康感到诧异，这应该是一个重要原因吧。
在结束这篇《后记》时，我又想起了八十八年前（一九二六年）鲁
迅在《写在〈坟〉后面》里的一段话 ：“总之 ：逝去，逝去，一切，一
切，和光阴一同早逝去，在逝去，要逝去了。”我的时代真的已经结束了，
但我仍然有事可做、要做，就是通过最后的写作完成、完善自己，并向
年轻一代送去我的祝福。
2014 年 2 月 12 日— 14 日
| ISBN | 9787108063762,710806376X |
|---|---|
| 出版社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
| 作者 | 钱理群 |
| 尺寸 | 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