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本：16开 |
| 纸张：纯质纸 |
| 包装：平装 |
| 是否套装：否 |
| 国际标准书号ISBN：9787521777512 |
| 所属分类：图书>历史>文物考古>考古知识读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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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物质文化研究积淀和国际视野写作。
这是融汇考古实证、艺术鉴赏与文明比较的威之作。作者杰西卡·罗森教授是文博圈级“中国通”、国际考古大家，半个多世纪深耕中国考古与物质文化，年任职大英博物馆东方器物部，多年访问研究足迹遍布中国大部分省份，以深厚积淀和国际视野写作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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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教授善讲“物的历史”，在《厚土无疆》中体现明显。本书基于考古学，所选十二座墓葬遗址是近半个世纪中国考古新发现；但它并非简单介绍，而是借此以跨区域物质文化研究新视角，纵览古代中国多样历史图景与社会形态，是丰富和开拓中国研究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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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了中国文明的关键时段——约距今年—公元前前世纪晚期，考古学上的青铜时代——国家文明的形成历程，中国早期文明独特的发展路径。揭示了古代中国不同地区有独特的世界观与宇宙观，且由多元文化共同塑造，而根植于中原腹地的祖先崇拜观念是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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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全新视角的古代中国史：
十二座墓葬呈现中国古人生前与死后世界的鲜活图景。
罗森教授善讲“物的历史”，在《厚土无疆》中体现明显。本书基于考古学，所选十二座墓葬遗址是近半个世纪中国考古新发现；但它并非简单介绍，而是借此以跨区域物质文化研究新视角，纵览古代中国多样历史图景与社会形态，是丰富和开拓中国研究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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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深度导览：
配有多张考古实拍图，多张手绘写实遗址图、器物图。
本书十二座座墓葬遗址中，有良渚、三星堆、殷墟等八处有墓葬博物馆。深度介绍文物及遗址，图文结合，可作为博物馆文旅热的大众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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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公元前 年秦实现空前的大一统，在此之前的 年，是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的关键时段。这一时期出现了早期城市和初的王朝，为中国留存至今的许多独特的文化元素奠定了基础。具挑战性的地理环境，震撼人心的基础设施，以严格宗法制为基础的社会，统一的书写系统，以稻粟农业为基础的饮食体系，以陶瓷、青铜器、丝绸和玉器为核心的物质文化，以及祖先与生者共存的独特宇宙观……历史文献很少记录这些早期的成就，但中国有数千年营建墓葬的传统，宏大且随葬品丰富的墓葬，是了解它们的重要途径。
世界知名汉学家、牛津大学教授杰西卡·罗森的新作《厚土无疆》，聚焦这一关键时段，以跨越广袤时空距离的十二座墓葬遗址为切入点，以跨区域物质文化交流的新视角，综合考古、历史、地理、生态、艺术等多学科诠释古代中国，生动而系统地重构了上下五千余年间古人生前与死后世界的鲜活图景，反复勾勒中国的国家文明与世界其他主要国家文明的同步、独到，以及跨越欧亚大陆的文化交融，为我们展现了一场跨越年早期中国文明的壮游。
这本书根基在考古学，所选十二座墓葬遗址，都是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考古学的新发现和新收获；但不是浮光掠影地介绍考古新知，而是借由墓葬遗址讲述古代中国的历史；跨越时空、地域和族群，发起中国人“寻根”的邀请函。同时，《厚土无疆》也是一部文明交流与互鉴的佳作，它生动呈现了中国文明丰富性和多样性的特征，源于各区域文化间的联通和相互影响，由此中华文明始终充满发展的可能性。涉及的十二座墓葬遗址多设有博物馆，这本书详细介绍了多个博物馆重要藏品，亦可作为深度游览博物馆的荐阅读图书。
作者简介
作者杰西卡·罗森著
简介年生，英国著名艺术史家、考古学家、汉学家，英国国家学术院院士，大英帝国爵级司令勋章获得者。—年，在长达年的时间里任职于大英博物馆，并于 —年担任大英博物馆东方器物部（现为亚洲部）主任。— 年担任牛津大学墨顿学院院长，—年兼任牛津大学副校长代表。 罗森教授是目前中国考古与古代艺术领域最为活跃的西方学者之一，研究领域涵盖了整个古代中国，尤其是从考古与物质文化的角度诠释早期中国与欧亚大陆其他文明之间的交流互动。罗森教授对古代中国的研究始于青铜器和玉器，并以对纹饰系统、中国（从商代至汉代）墓葬遗址的广泛研究而闻名。多年来，她访问、研究和讲学的足迹遍布中国的大部分省份，也包括中国北方边境两侧的考古遗址。她于 年被授予“女爵士”称号，并于年获得有中国人文研究领域诺贝尔奖之誉的唐奖汉学奖，以褒扬她“为静默的器物发声”。 笔耕不辍，已累计出版十多部专著和发表百余篇论文。被译成中文的论著有《中国古代的艺术与文化》（北京大学出版社，年）、《祖先与永恒》（三联书店，年初版，年再版）、《莲与龙》（上海书画出版社， 年）等。
目 录
地图列表
自序
致谢
前言：来生的世界
﹍﹍﹍﹍﹍﹍﹍﹍﹍﹍
一部分华屋山丘（公元前—前年）
第 章 玉之神秘
浙江余杭良渚遗址
第 章 狼藉盛宴
山西襄汾陶寺遗址
第 章 铜臂武将
河南安阳殷墟亚长墓
第二部分物的言语（公元前—前年）地图列表
自序
致谢
前言：来生的世界
﹍﹍﹍﹍﹍﹍﹍﹍﹍﹍
一部分华屋山丘（公元前—前年）
第 章 玉之神秘
浙江余杭良渚遗址
第 章 狼藉盛宴
山西襄汾陶寺遗址
第 章 铜臂武将
河南安阳殷墟亚长墓
第二部分物的言语（公元前—前年）
第 章 秘境献祭
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
第 章 宝鸡礼物经济
陕西宝鸡【弓鱼】国墓
第 章 逢新感旧
陕西韩城梁带村芮国墓
第三部分文化交融（公元前—前 年）
第 章 草原边陲
北京延庆玉庙山戎墓
第 章 南方之圆
安徽蚌埠双墩钟离国墓
第 章 曾之礼乐
湖北随州曾侯乙墓
第 章 设计之国
河北平山中山王墓
第四部分马上天下（公元前—前年）
第 章 宫车晏驾
甘肃张家川马家塬遗址
第 章 永恒军队
陕西临潼秦始陵
﹍﹍﹍﹍﹍﹍﹍﹍﹍﹍
尾声 长埋的生灵
墓葬列表
插图列表
彩插列表
彩插说明
拓展阅读
显示全部信息
前 言
前言 来生的世界
中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着重要的政治和经济角色，但是在其国界之外，这个国家及其历史却并不广为人知。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因为其令人敬畏的语言、其人民和地理景观对西方来说是陌生的。西方人很少具有中国文化素养。事实上，一家英国报纸评论道：我们对中国的了解存在“严重的国民赤字”。西方人缺乏同理心，甚至感到陌生，这掩盖了中国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如果西方不承认和重视中国的历史，这不仅影响着中国的现在，而且影响着西方的现在，那么西方限制了自己与这样一个横跨 个地理时区并与 个国家接壤的国家的交往。为了巩固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中国的当代领导人经常提到由祖先创造的五千年文明。这个史诗般的时间跨度塑造了中国人的个体和集体身份，以及他们的道德价值观和理想抱负，这值得西方人认可和思考。然而，即使是五千年，也低估了中国从欧亚大陆的大部分地区中脱颖而出所经历的漫长岁月。现存的器物和文献的规模及复杂程度都是有的，使得中国在欧洲和美洲那些年轻得多的国家中具有威地位。西方人只能看到这几千年中的一小部分。尽管如此，公元前 年秦朝建立之前的近 年——这一时期出现了早期城市和初的王朝——为中国留存至今的许多独特的文化元素奠定了基础。前言 来生的世界
中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着重要的政治和经济角色，但是在其国界之外，这个国家及其历史却并不广为人知。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因为其令人敬畏的语言、其人民和地理景观对西方来说是陌生的。西方人很少具有中国文化素养。事实上，一家英国报纸评论道：我们对中国的了解存在“严重的国民赤字”。西方人缺乏同理心，甚至感到陌生，这掩盖了中国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如果西方不承认和重视中国的历史，这不仅影响着中国的现在，而且影响着西方的现在，那么西方限制了自己与这样一个横跨 个地理时区并与 个国家接壤的国家的交往。为了巩固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中国的当代领导人经常提到由祖先创造的五千年文明。这个史诗般的时间跨度塑造了中国人的个体和集体身份，以及他们的道德价值观和理想抱负，这值得西方人认可和思考。然而，即使是五千年，也低估了中国从欧亚大陆的大部分地区中脱颖而出所经历的漫长岁月。现存的器物和文献的规模及复杂程度都是有的，使得中国在欧洲和美洲那些年轻得多的国家中具有威地位。西方人只能看到这几千年中的一小部分。尽管如此，公元前 年秦朝建立之前的近 年——这一时期出现了早期城市和初的王朝——为中国留存至今的许多独特的文化元素奠定了基础。
中国有许多端环境。它的领土北起黑龙江主航道中心线，冬季的温度降至零下 摄氏度甚至零下 摄氏度，南至约 公里外的南沙群岛曾母暗沙，同欧洲——从挪威的北端到西班牙南部海岸——的面积大致相同。中国地势西高东低，呈三级阶梯状，从海拔约 米的青藏高原下降至北部的黄土高原，此外也包括海拔可达 米的东南丘陵，以及农业河谷和平原。在辽阔的北部地区，黄土高原上覆盖着黄土。黄土是一种细小的、通常半结晶的尘土，从阿尔泰山脉、青藏高原和戈壁沙漠吹来，历经数千年甚至数百万年。这一至关重要的地区将中国与欧亚草原联结起来。在中部和东部，黄河从 米多高的堤坝上流过平原，长江从孤立的四川盆地向东穿过三峡。这曾经是云梦泽的水源，云梦泽和洞庭湖覆盖了武汉附近的一片低地，如今这里已经淤塞成农田。长江随后奔流而下，在上海汇入大海。
仅凭地图无法传达这一充满挑战的地形，它不仅延伸到地平线以外，而且超出了我们的经验和想象。因此，了解这个非凡国家的一方式就是游历其中。 世纪七八十年代，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乘坐火车，慢悠悠地穿过遍布精心挖成的窑洞的黄土丘陵，也穿过南方的竹林。今天的速度飙升，有人都可以乘坐高铁或飞机。中国的多样性就在这样的速度下消失了。我们需要放慢脚步才能看到公元前 世纪由秦始所统一的辽阔疆域在地貌和历史上发生的巨大变化。当时的疆域比现在的中国更加紧凑，从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延伸到北部的沙漠和草原，从东海到长江沿线，再往南延伸到更偏远的地方。虽然东部沿海地区存在着持续不断的海上往来，但与地中海或印度洋的社会相比，海洋在中国古代所起到的作用较小。
然而，东部的海洋确实决定了中国乃至东亚大部分地区的气候。太平洋季风会带来一种主要的气流，其中的水分形成夏季雨水。由于这些雨水止于黄土高原，往往无法到达草原，它们形成了世界上重要的边界之一。在这个边界之外，仅有相对受限的作物种植。到了秋天，季风退去，来自北极南部的风吹向草原和中国北方的大部分地区，带来了严冬。季风是中国长久以来财富的源泉。它滋养了黄河和长江及其支流，带来了与地中海沿岸截然不同的潮湿夏季。雨水的馈赠也促进了本土草本植物的种植，南方的主要作物是水稻，北方的主要作物是粟。水稻是世界上有营养的谷物，是劳动密集型的作物；而粟的生长周期非常短，从播种到收获只需 天左右，并且可以在海拔较高的地域茁壮成长。这两种谷物都是煮熟食用的，而不是像西亚和欧洲那样磨碎来制作面包。大西洋地区的特点是夏季干燥，冬季潮湿。这种气候的重大差异导致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
中国在农业实践方面也与西方存在显著的差异。盘羊和山羊在西北部的山脉上生存，它们没有出现在河谷地区，而这些河谷地区的早期居民驯化了狗和猪。结果是人口的增长无须与动物争夺牧场所需的土地。从公元前 年至今，中国庞大的人口一直是其核心优势，使艰巨的人居环境和大型基础设施——从长城、三峡大坝、故宫到高速铁路、特大城市和 网络——成为可能。古代基础设施的早期迹象存在于巨大的夯土建筑、城墙、大坝和控制夏季季风地区水量的水渠遗存之中。夯土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建筑材料，因此古代中国对石头的使用并不多，事实上，通常很难找到石材。在汉代（公元前 —公元 年）之前，砖并不是主要的建筑材料。因此，在中国各地，我们看不到太多可以与古埃及的石筑神庙、美索不达米亚和波斯的高大建筑或欧洲的巨石阵相媲美的纪念碑式建筑。中国古代的历史告诉我们，古人以自己的形式建立了复杂的社会。
由于地下遗存如此丰富，人们很容易忽视在高度控制的组织中以多个群体运作的劳动力。在适当的时候，这种熟练的劳动分工不仅建造了城市，而且制造了中国著名的青铜器和兵马俑，并将其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我们可以在成千上万的仿中国瓷器的白色陶瓷餐具和用中国丝绸制成的欧洲宫廷礼服上，看到这些非凡创造的痕迹。在中国，那些需要大规模生产和专业技能相结合的物品格外受青睐，比如玉器、丝绸、漆器和陶瓷。开采玉石，养蚕并从成千上万的蚕茧中抽丝，从森林中采集漆树液，以及获取并混合好的陶土，都是艰巨的任务。然后需要成百上千的技艺精湛的工匠来雕琢玉石，或将纤细的蚕丝变成可编织的丝线，或处理漆，或揉捏陶土，或收集草木并用于烧窑。这些劳动力既继承了制造传统，又发展了新的技术，需要管理严格的生产线。在这些工匠群体中，有些人具有特殊的才能，可以创造出不同寻常的器物，比如良渚的玉琮、陶寺的彩绘陶和三星堆的青铜人像。这些物品不仅仅是奢侈品，更是中华文明的标志，早在开始运用文字之前的几千年里，就已经成为生者与其先祖和神灵之间的重要纽带。
早期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大多来自黄河中下游流域的城市和统治者。三个王朝——夏（可能在公元前 年之前）、商（公元前 — 前 年）和周（西周：公元前 — 前 年。东周：公元前 —前 年）——主导了中国的核心叙事。根据早期的记载，著名的西汉史学家司马迁从公元前 年开始撰写的纪传体通史《史记》中描述了这三个王朝，并影响了后世记叙三代的大部分著作。 商周时期的主要城市已为我们所了解，但夏代的聚落迄今为止尚未被考古学家确定。文献、陶器和青铜器都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黄河流域，商代的主要都城在今安阳，西周的都城则在今西安附近。在春秋时期（公元前 —前 年），人口增长和来自北方的入侵威胁到了控制着近 个诸侯国的农业地区的周天子。这导致了政治和军事冲突，孔子及之后的哲学家都为此提出了解决方案。在战国时期（公元前 —前 年）的几百年间，随着大国吞并小国，越来越残酷的战斗随之而来，直到秦直面韩、赵、魏、楚、燕、齐六国，并终征服了它们。
这片富饶的土地，以及被称为中原的东部地区，将我们的视线从另外两个地区转移开了，这两个地区位于黄河中下游的两侧，对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至关重要。向北是黄土高原（彩版 ），从兰州绵延 多公里至太行山脉（彩版 ），黄土进一步向东北延伸至北京以外。黄土高原侵蚀而成的崖壁和土丘是灰色的，但在阳光下是黄色的。黄土使黄河呈现浑浊的厚重色调（彩版 ）。河流将这些泥沙散布到盆地和冲积平原上。黄土是一种异常稳定的地质现象，它使人们能够挖掘出壮观的深墓，甚至鼓励人们这样做。这就像火山灰——那不勒斯周围和下方堆积着大量的火山灰——对建造罗马水下港口建筑的混凝土是不可少的。黄土高原同时也是中国农业财富的边缘地带和欧亚草原的中间地带，草原是一个人口、马畜的巨大储蓄池。在本书所描述的几千年中，早在海上航线开通之前，互联互通的流动人口建立了世界上伟大的交通线，跨越了数千公里的山脉和草原。西经河西走廊，一连串穿越沙漠、绿洲的路线通往中亚。从公元前 年起，没有哪一位统治者声称或实际控制过黄土高原，相反，黄土高原孕育了许多不同的族群，包括有抱负的入侵者，有时甚至是来自草原的畜牧者。这种处于两类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之间的枢纽地位，使黄土高原的居民为中国物质文化的历史及扩张做出了永久性的贡献。他们不稳定的生活方式与南方长江沿线的农业繁荣形成了鲜明对比。农业养活了若干独立族群，他们进而建立了独特的社会：我们在长江三角洲发现玉器，在四川盆地发现大量的青铜器，在淮河流域发现土墩墓，在汉水以南发现漆器和青铜装饰。在秦始统一之前，在长城成为中国的防线之前，黄土高原和长江流域的人们虽然坚持着地方习俗，但逐渐地、一步步地融入黄河流域的文化传统。
乍一看，中国从农业社会到城市国家的发展轨迹，似乎类似于西方人可能更熟悉的西亚、埃及和地中海地区的历史，这些地区的发展常常被视为衡量全球“进步”的基准。然而，如果我们跳出既定框架，以中国古代文明自身的维度审视其辉煌，我们就能发现根本差异。我们常常武断地称之为“文明”的事物——依赖小麦和大麦，驯养绵羊、山羊和牛，拥有冶金术和文字的定居生活，几乎像传染病一样，随着人口流动、贸易往来，从西亚沿地中海向北传播至欧洲——并未直接向东传播。虽然这些习俗和技术有时确实从伊朗或土库曼斯坦向东南传入南亚次大陆，但茂密丛林所覆盖的广阔山脉从西藏东部向南延伸，阻隔了进一步的传播。青藏高原海拔很高，从西到东长约 公里，这使得来自低地的人和牲畜几乎无法适应那里的环境，也难以穿越它的中心地带，不得不沿着其边缘移动（彩版 ）。这是中华文明独立的基础。水稻和粟的夏季生长，放牧动物的缺乏，玉器、漆器和丝绸等在金属经由草原地带传入之前甚至之后作为身份象征的材料，以及相对较晚的文字发明，都是中华文明独立的标志。即使是广为接受的从石器到青铜器再到铁器的“三个时代”的历史发展模式，在中国的发生或传播方式也与其他地区截然不同，事实上，美洲和大洋洲等其他大陆也是如此。因此，我们不能期望中国的城市或早期国家与美索不达米亚或古埃及相似。根据定义对不同文明进行比较，不仅针对城市和国家，还针对统治权、仪式和信仰，这些定义首先适用于西亚。我们将它们应用于青藏高原以东的地区时具有误导性。中国人的建筑、抱负和技能都来自他们所处的环境。
但中国从未完全孤立。几千年来，青藏高原虽然阻隔了穿越欧亚大陆中部的直接路线，但是接触、交流和交锋以其他的方式发生。南亚次大陆所产生的构造力将青藏高原推向欧亚大陆，抬升了巨大的山脉，形成了兴都库什山脉、帕米尔高原、天山，以及跨越中国西北部、蒙古国、俄罗斯与哈萨克斯坦的阿尔泰山脉和萨彦岭。山脉是矿物质和水的储藏库，也是穿越欧亚大陆众多路线的重要轴线。阿尔泰—萨彦岭山脉分隔了东部和西部草原，构造运动使东部草原高度增加。这些是环绕青藏高原的桥梁。
地理是一的、突出的原因，可以解释为何人们从公元前千纪才开始广泛使用青铜器，而铁器则从公元前 世纪（请记住，赫梯人在公元前 年左右就拥有了铁制武器）开始使用。这些金属首先发现于西亚和巴尔干半岛，并成为人们的工具，他们带着动物、材料和技术，开始向东迁移数千公里，历时数百甚至数千年。早在这些新奇的事物传入中国之前，河谷地区的人民就发展了自己的器物、传统、社会等级和信仰，冶金术只有在与该体系相适应时才被采用。不可移动的青藏高原确保了草原、帕米尔高原、天山与阿尔泰—萨彦岭山脉成为两个早期定居世界之间往来的主要通道。 “一带一路”倡议、从土库曼斯坦到上海的 公里以上的天然气管道，以及从俄罗斯到中国北方的“西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道提醒我们，这些路线至今仍然存在。
古代中国非凡的创造力和多样性体现于那些充满了用于日常生活和仪式的器物的巨大墓葬中。在世界各地，墓葬远比宫殿、仪式场所和普通住宅保存得更完整，也保存得更久。只要它们没有被洗劫一空，墓葬的出现带来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和日用品。这些物品总能告诉我们一些信息，但我们需要对它们可能承载的社会和宗教意义保持敏感和警觉。 埃及人向地上营建，而中国人却不断向地下营建。干燥的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发现，该地区的地质条件允许他们向下挖掘 米、 米甚至更深的墓穴，竖穴也不会坍塌。在古埃及，石筑金字塔的高度是权力的象征，也体现了对来世信仰的追求。在中国，墓葬的深度和囤积的随葬品，宣告了墓主人的地位以及他们所期望享受的未来。古代世界的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可能有如此巨大而丰富的墓葬，分布在一个大的地区，并且在几千年里反复建造。黄土——而非岩石和石块——是这些供来世使用的地下宫殿、豪宅或房屋的基础，它催生了奢华的宴会器皿、武器以及其他讲述那个时代故事的物品。黄土地区的大量墓葬刺激了长江以南地区的竞争，并建立了一种模式。这种模式与其他地区不同，且一直持续到 世纪。
为了挖掘中国的历史，本书将探讨 座墓葬（ 座墓葬和 处大型祭祀遗址）。 处富有趣味的工程遗址，每一处都来自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从 年前的聚落统治者的墓葬，到公元前世纪晚期秦始陵——他建立了一个可与亚历山大大帝的帝国相媲美的国家。大多数的墓葬是为男性修建的，但同样也提供给他们的妻妾，使他们能够在来世继续过上充实而富足的物质生活。这些地下空间可视为个体生命的盛大庆典和重要延伸。它们过去是，现在仍然是这些个体的未来。每座墓葬——其形制和随葬品——告诉我们墓主人是谁，曾如何生活，曾经拥有什么，同时展现了处于权力峰的个体，让我们一窥在不断变化且充满活力的社会生活中，墓主人家族对来世的渴望。
这些墓葬分布在 个不同的地区：从长江三角洲的湿地和黄河支流地区，到黄土高原的干旱景观，再到与北方草原开阔地带接壤的山脉。本书不是关于死亡的，墓葬也不仅仅是死亡的象征。它们是人们所声称的“来世的居所”。这些巨大的居所不是象征性的， 并且在各个时期都存在于一个更广阔的宇宙中。这些墓葬展示了数千年来古代中国人如何跨越广阔的地理和文化区域，发展出自己独特的习俗和信仰，并在来世延续下去。就像舞台上一系列生动的场景一样，墓葬是生命的物证，揭示了一个更为广泛的历史：在公元前 年，不同的群体如何形成一个相对统一的国家。虽然秦始陵尚未被完全发掘，但是在死后世界守卫秦始的兵马俑仍是世界上引人注目的纪念物之一。北京还有后来修建的，我们更为熟悉的明（— 年）、清陵，反映了一种更为悠久的传统，早在现存文献解释古代墓主的信仰之前。
我们将通过墓葬中的器物来讲述中国古代的历史。器物让我们进入一个或多个可能看起来陌生且难以理解的社会。器物定义了人们的个人关系和政治结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定义了仪式的意识形态以及表现。我们都在潜意识中解释我们周围的物质世界。我们厨房里各种锅的功能、我们遇到的人的穿着，以及基督教教堂中金闪闪的马赛克对天堂的呈现，都是基于一套既定的观念和假设，以及特定的艺术与技术传统。在有的社会中，日常用品和神圣物品都有特殊的含义。但只有那些在该社会中长大或受过教育的人才能轻易解读这些物品。我们实际上在童年时期就被赋予了一套物的语言以及一套文字的语言。西方人从小使用餐勺，然后学习如何用刀叉取食物。这些餐具对于中国孩子来说往往很陌生，西方人需要用刀叉切割的食物也是如此。对于来自中国以外的人来说，很容易用自己的物的语言工作，当试图解读大量的汉字时，这和有词形变化的字母语言一样是一个障碍。正如尼尔·麦格雷戈提醒的那样：“当我们用自己的语言冒险进入他者的思想世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承认我们的不足：我们讨论某些事情，却没有相应的词汇来表达。”与词语一样，器物也并非只有单一的含义。将母题、图像和材质视为承载基于功能、习俗和信仰的联想，只有通过体验才能真正理解，这样更有帮助。 我们继续阅读本书，就会发现墓葬中经常藏有武器、装饰品和器皿，它们不仅属于一种语言，有时还属于两种或多种语言。这些揭示了个体所属的多重网络，以及他们在生前和死后所拥有和彰显的多重身份。我们须培养对这些不同语言的敏感性和鉴赏力，即使我们的解释永远不可能完整。
许多墓葬是信仰和仪式结合的产物，这类祭祀活动通常统称为祖先崇拜。或许将这些习俗理解为祖先崇拜的一部分会更为恰当，该术语将贯穿全书。但即便如此，也未能充分体现古人对祖先力量的信仰，以及通过建造宏大且随葬品丰富的墓葬，并以日常、每周或每年的定期供奉，来表达对祖先崇拜的仪式要求。这些通常被称为祭祀，但不是《旧约》或希腊神话中记载的那种献祭。它们实际上是礼仪性宴会，用陶器、青铜器和漆器等容器盛放丰盛的食物，这些器物堪称中国伟大的艺术品之一，工艺其精湛。这是一种与体现西亚、埃及和地中海地区的信仰的人物雕塑和绘画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这些器物所属的信仰赋予了它们一种难以捉摸的品质，需要以独特的材料制作出精美的作品：“只有当器物由合适的人在适当的时间、地点，以适当的方式为恰当的目的制作并使用时，它们的仪式功能才会赋予它们力量。” 仪式是约束性的，但并非限制性的，应该被视为要的、自愿参与的创造性过程，以期获得理想的结果。祖先崇拜的发展和延续从上古时期直至中国统一， 并以新的方式延续至今。它是中国社会结构的核心组成部分，贯穿于家庭、乡村和城市。祭祀祖先的仪式和宴会是在家族内部举行的。家族可能很庞大，包括姻亲，但家族之外的人不能也不想加入其他家族的仪式中，正如《左传》中所载
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
在现代中国，祖先的重要性依然存在，对仪式参与者的限制也同样存在。因此，它将重要的社会群体限制在家族中，而家族是有信仰、伦理和仪式实践的基础。由于不同的家族或邻里之间不会共享仪式，所以无法形成在基督教和佛教的宗教场所中所看到的混合的、包容的社群。 很多国家遵循或熟悉所谓的“天启”宗教 的文化、礼拜仪式和公共集会，对于生活其中的人来说，祖先崇拜的私密性意味着大多数中国人的信仰很难被理解。基督教教堂，以及佛教寺庙的壁画和雕塑常描绘死亡和毁灭的场景，中国的墓葬则不然。恰恰相反的是，它们呈现甚至创造生命。在任何关于中国的，尤其是古代中国及其墓葬的讨论中，祖先崇拜——一种对祖先进行精心表演和敬奉的信仰——都是一个核心特征。
相对私密的祖先崇拜赋予了家族强大的动力去支持并提升其有成员。这在任何一个个人福利依赖于家族的社会中都是不可避免的。人们向祖先寻求帮助，用来对抗可能降临到身上的疾病和不幸。食物是崇拜的核心。在公元前 年之前，没有早期文献来解释这些仪式。我们只能通过物质历史来了解古代的生前与死后的世界，首先是通过早期墓葬中的器物，其次是通过解读甲骨文和青铜器上的铭文。在后来的几百年里，大量的文献阐述了如何遵循祖先、神灵和鬼魂的仪式。墓葬充满了生活物品，缘于对确保个人及其家族的繁荣的不懈追求：为来世提供财富是为了使祖先保佑后代成功。
家族中有成员之间的紧密联系，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还有另外两个重要的长期影响。一个是有形式的社会等级制度——在家族、地方组织和国家层面——都是根据资历建立的，以世代顺序为模型。正如父亲比儿子的资历高，他的地位不可藐视，整个社会的秩序都是如此。我们也从早的铭文中得知，同样的世系结构不仅被维持，而且由一代统治者强行宣告，用与家族相同的原则来约束国家。在这样的结构中，有女性的地位都低于男性， 但仍然是重要的婚姻伴侣。第二个长期影响则是，从公元前 年至今，这种社会框架没有受到任何其他宗教或社群结构的挑战，也未曾根本改变。中国没有出现建立在宗教、贵族和商业团体基础上的独立社群，这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不同。当时教堂、修道院、土地有者、政府、商人和工匠行会争夺权力。 尽管也有一些神灵的流行，如公元前 世纪左右的西王母，公元 世纪被神化的关羽，以及西汉末年佛教的传入，但祖先崇拜和等级化的社会结构仍然存在。至少从商后期起，自然力量就得到了认可，与占卜密切相关。在公元前 世纪和公元前 世纪，自然力量也被引入这一仪式体系之中。后来，古人在以宫城（如北京故宫）为中心的四个方位的祭坛上以礼器供奉日、月、天、地。虽然今天仍有许多游客参观天坛，但他们很难想象，更不用说参与那些在层层祭坛之上所举行的盛大年度宫廷仪式。
在古老的基石上发展起来的中国，仍有许多深厚的地方传统，
这些传统贯穿于我们的故事中。这些传统并没有取代祖先崇拜的核 心惯例，事实上许多传统与之相结合，进一步强调了根植于中国地理的区域多样性。当我们研究近 年来建造的墓葬时，我们看到了宇宙日益显现的特征，这个宇宙不是由神灵创造的，而是由现存的自然力量生成的，这些力量是宇宙的一部分，而不是在宇宙之外。在公元前 世纪，这些概念逐渐成熟，并被阴阳的二元力量强化。阴阳初用于指代山的背阴面和向阳面，后来用于描述不断变化的世界的运行规律，并衍生出四象和五行体系：四季、四方、五色、五声和五味。这些关联在汉代就已根深蒂固，也与古代对吉兆的探求有关。中国古人保持了对祥瑞的关注，这带来了有关日食的精确记录，后世更衍生出丰富的象征符号——莲花、牡丹和松树。祖先崇拜根植于人们对宇宙的广泛理解，将生者、死者以及后代都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关于“归属”的延续性叙事。生者的世界由居住于墓中的祖先监管。与《创世记》中描述的上帝创造宇宙，或古希腊、古罗马诸神统治天界、冥界与海洋不同，中国古代的宇宙是通过关联和类比来秩序化的，将祖先的力量置于与生者平行或高于生者的地位。其他社会也将类比作为理解神灵的方式，例如，在中世纪的欧洲，上帝的力量由“他”作为国王坐在宝座上来象征。随着我们追溯祖先崇拜的逐渐传播，我们还将探索墓葬所表达的完全不同的宇宙观，通常通过墓中受到南方和草原世界其他文化力量影响的异质器物来实现。
除了祖先崇拜——与不同的地方习俗互动——和一个自我生成的关联的宇宙之外，第三个基本要素促进了古代中国的连续性，即我 们称之为“汉字”的非凡文字。 汉字可追溯至晚商，并沿用至今。汉字初以象形图形和符号为基础，每个汉字通常代表一个语素。 随着时间的推移，使用不同方言的人对汉字的发音有所不同，但它们的语义变化缓慢。虽然人们可能听不懂彼此的方言，但他们可以读写相同文字，这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英语、法语或印地语使用者对 ，， 这些书面数字的理解一致，但发音不同。汉语中这种意义与发音之间的分离，在字母语言中是不可能出现的。举例来说，这意味着在 世纪左右宋朝早期颁布政令时，有有文化的官员都能理解，无论他们的方言是什么。同样，无论学者说何种方言，都可以阅读相同的古代文献。除了早期用于占卜的甲骨文和用于宴会仪式的青铜器铭文之外，只有少数幸存的文献与本书前几章中的人物处于同一时期。大量的传世文献通常被视为早期历史的基础，但它们并不一定与其所描述的事件同时期。它们有时是在事件发生几百年之后才被编纂出来，而后又经历了数百年的流传和编辑。墓葬中的物品为解读中国古代官方书写的历史提供了新的途径，它们经常告诉我们那些被早期文献遗漏或遗忘的内容。
这些墓葬阐明了三个基本要素——祖先崇拜、充满关联和类比的宇宙以及共同的文字——是如何被传播到黄河中下游以外的南北地区的。黄土高原和长江沿岸的盆地初孕育了彼此迥异的生活方式、文化和信仰，它们也与中原地区商周王朝的统治截然不同。即使这两个地区的人们接受了这些习俗和信仰，他们仍保留了当地的风俗习惯。自始至终，黄土高原都是草原牧民和大河流域定居农民之间的重要缓冲区。农耕者、游牧者和自公元前 年左右起从草原带来马匹的养马人逐渐交融，赋予了他们自身相当大的文化影响力，甚至政治权力。正如我们将看到的那样，这些北方人并不遵循祖先崇拜的仪式。但他们是将新材料和新技术带入中原地区的重要中间人。数百年间，这些部落带着马匹向南迁徙并与各诸侯国比邻而居，他们只有在接受了祖先崇拜的情况下才会被接纳。我们可以从他们的墓葬里的物品识别出接受者，以及那些仍然是他者的局外人。
长江流域的人们也拥有不同于黄河流域的器物和信仰。南方各地之间虽有交流，但他们很少直接进入中原。然而，从公元前世纪开始，随着中原各诸侯国之间竞争的蔓延，许多来自南方和东部的群体（包括家族）被吸引并终加入了中原诸侯国的政治权力基础和信仰框架。尽管他们保留了许多自身的传统，但他们使用文字并通过礼器来供奉祖先，这具有重要意义。在本书所描述的后 年中，黄河流域的诸侯也逐渐向南、北扩张。尽管形成了一个官方的、有组织的国家，但辽阔的陆地、险峻的山脉、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和平坦肥沃的平原，促进了多种文化的交融。在墓葬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充满令人眼花缭乱的多样性的中国，至今仍为人所熟悉。中国人为世界上伟大的文明之一的长期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其世界观既根植于中原腹地，也深受多种环境和地方文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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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评论
杰西卡·罗森在汉学界做出了卓越贡献。
（唐奖汉学奖评委会评）界面新闻
杰西卡·罗森是西方学界具代表性的中国古代文化和考古研究专家之一。
人民网
杰西卡·罗森是著名的考古学家、汉学家，是目前研究中国艺术与考古领域为活跃的西方学者之一，长期以来与北京大学有着广泛的交流与合作，为北京大学学科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并对北京大学的学术科研能力以及国际知名度的提升发挥了重要作用。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杰西卡·罗森在汉学界做出了卓越贡献。
（唐奖汉学奖评委会评）界面新闻
杰西卡·罗森是西方学界具代表性的中国古代文化和考古研究专家之一。
人民网
杰西卡·罗森是著名的考古学家、汉学家，是目前研究中国艺术与考古领域为活跃的西方学者之一，长期以来与北京大学有着广泛的交流与合作，为北京大学学科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并对北京大学的学术科研能力以及国际知名度的提升发挥了重要作用。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杰西卡·罗森为世界认识中国、为北京大学考古与艺术史学科发展作出了努力与贡献。
北京大学党委书记 邱水平
杰西卡·罗森在艺术史领域做出了具有开拓性而艰苦卓绝的研究，在博物馆领域取得了至高无上的专业成就。
美国史密斯森尼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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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试读
第 章 玉之神秘 （节选）
良诸反山遗址
如果说一种材料代表甚至体现了中国的价值观和期望，那就是玉。这种几乎半透明的石头坚硬冰冷，却有着柔软的丝绸般触感，可以说是整个中国历上珍贵的材料——从西王母昆仑山里的仙玉桃，到玉山子中圣贤的智慧，再到玉龙凤辟邪等祥瑞动物，到处可见其身影。对有熟悉玉石的人来说，它具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永恒甚至不朽的品质。两千多年来，从公元前 世纪汉帝国设立西域都护府开始，玉石无疑与青藏高原北缘的昆仑山脉西部联系在一起。 这一起源故事在 世纪宋应星的百科全书《天工开物》中记载的逸事所强化。该书中讲述了一系列材料的生产技术，包括木制品、纸张和陶瓷等。根据《珠玉》第十八卷的描述，玉石是从青藏高原北缘昆仑山脉的高山上发源的河流中采集的
玉璞不藏深土，源泉峻急激映而生。然取者不于所生处，以急湍无著手。俟其夏月水涨，璞随湍流徙，或百里，或二三百里，取之河中。凡玉映月精光而生，故国人沿河取玉者，多于秋间明月夜，望河候视。玉璞堆聚处，其月色倍明亮。凡璞随水流，仍错杂乱石浅流之中，提出辨认而后知也。
如果事实如此的话，为什么要转向钱塘江畔杭州附近的良渚小镇呢？虽然这里群山环绕，但它们并不是昆仑山脉的高峰。此外，良渚位于一个巨大的三角洲上，而不是玉石的常见产地。
长江的长度仅次于尼罗河和亚马孙河。它发源于青藏高原，奔腾 多公里后在上海入海。大约一万五千年前，上一个冰河时代末期，东海的海平面上升并侵入内陆。长江在入海 口沉积淤泥，形成了一个三角洲。南京坐落于长江南岸，在 世纪一度是明朝的首都。其他著名的城市，尤其是园林城市苏州，则是 太湖之滨的瑰宝。
长江三角洲是世界上城镇和特大城市密集的地区，也是人口密集地区。它是一个农业、工业和国际贸易度发达的地区。南方的杭州可谓标志性城市，因其繁荣也因其是科技巨头阿里巴巴所在地而知名。波光粼粼的太湖、薄雾和湿润的气候展现出一个不同于西方的古老世界。长三角是中杰出的古城之一——良渚古城的腹地。从约公元前 年到前 年，它统治了这片土地 多年。良渚古城坐落于一个弧形的盆地中，东面有一些高地使其免受钱塘江沿岸的巨浪侵袭，天目山脉则拱卫于西北方向。尽管杭州的工业影响力越来越大，今天的良渚仍显偏远。 世纪 年代末，稻田遍布整个盆地。如今，这里有欣欣向荣的城镇，这是中国近年来繁荣的标志。这片盆地和北部的土地在历史上曾位于海平面以下。 长江和钱塘江泥沙沉积后，大部分地区被咸水覆盖。后来它又渐渐变成了淡水沼泽。公元前 年，随着水位的消退，人类开始在这里定居。在良渚文化之前，从公元前 年左右开始，崧泽文化逐渐向南迁徙，穿越整个地区。第 章 玉之神秘 （节选）
良诸反山遗址
如果说一种材料代表甚至体现了中国的价值观和期望，那就是玉。这种几乎半透明的石头坚硬冰冷，却有着柔软的丝绸般触感，可以说是整个中国历上珍贵的材料——从西王母昆仑山里的仙玉桃，到玉山子中圣贤的智慧，再到玉龙凤辟邪等祥瑞动物，到处可见其身影。对有熟悉玉石的人来说，它具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永恒甚至不朽的品质。两千多年来，从公元前 世纪汉帝国设立西域都护府开始，玉石无疑与青藏高原北缘的昆仑山脉西部联系在一起。 这一起源故事在 世纪宋应星的百科全书《天工开物》中记载的逸事所强化。该书中讲述了一系列材料的生产技术，包括木制品、纸张和陶瓷等。根据《珠玉》第十八卷的描述，玉石是从青藏高原北缘昆仑山脉的高山上发源的河流中采集的
玉璞不藏深土，源泉峻急激映而生。然取者不于所生处，以急湍无著手。俟其夏月水涨，璞随湍流徙，或百里，或二三百里，取之河中。凡玉映月精光而生，故国人沿河取玉者，多于秋间明月夜，望河候视。玉璞堆聚处，其月色倍明亮。凡璞随水流，仍错杂乱石浅流之中，提出辨认而后知也。
如果事实如此的话，为什么要转向钱塘江畔杭州附近的良渚小镇呢？虽然这里群山环绕，但它们并不是昆仑山脉的高峰。此外，良渚位于一个巨大的三角洲上，而不是玉石的常见产地。
长江的长度仅次于尼罗河和亚马孙河。它发源于青藏高原，奔腾 多公里后在上海入海。大约一万五千年前，上一个冰河时代末期，东海的海平面上升并侵入内陆。长江在入海 口沉积淤泥，形成了一个三角洲。南京坐落于长江南岸，在 世纪一度是明朝的首都。其他著名的城市，尤其是园林城市苏州，则是 太湖之滨的瑰宝。
长江三角洲是世界上城镇和特大城市密集的地区，也是人口密集地区。它是一个农业、工业和国际贸易度发达的地区。南方的杭州可谓标志性城市，因其繁荣也因其是科技巨头阿里巴巴所在地而知名。波光粼粼的太湖、薄雾和湿润的气候展现出一个不同于西方的古老世界。长三角是中杰出的古城之一——良渚古城的腹地。从约公元前 年到前 年，它统治了这片土地 多年。良渚古城坐落于一个弧形的盆地中，东面有一些高地使其免受钱塘江沿岸的巨浪侵袭，天目山脉则拱卫于西北方向。尽管杭州的工业影响力越来越大，今天的良渚仍显偏远。 世纪 年代末，稻田遍布整个盆地。如今，这里有欣欣向荣的城镇，这是中国近年来繁荣的标志。这片盆地和北部的土地在历史上曾位于海平面以下。 长江和钱塘江泥沙沉积后，大部分地区被咸水覆盖。后来它又渐渐变成了淡水沼泽。公元前 年，随着水位的消退，人类开始在这里定居。在良渚文化之前，从公元前 年左右开始，崧泽文化逐渐向南迁徙，穿越整个地区。
年，良渚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开放——连植被都经过精心规划。如果我们想理解玉石如何主宰中国文化，那么我们需要了解这 一地区自 年以来开始被发现的玉璧、玉琮和玉珠——这意味着良渚古城首领的生活、死亡和信仰的核心一直是玉石。一批大型墓葬发现于 世纪 年代，但由于当时地表没有建筑遗存，仅有一些植被覆盖的土台，所以很难想象会有一座巨大城市的存在。 年至 年，这座古城的巨大城墙和众多水渠次被完全发掘；直到那时，学者才开始认识这些了不起的遗迹代表着一个以稻作农业为支撑的失落文明。在中国，城墙是城市化的标志；事实上，“城”这一汉字也有“城市”之意。
良渚不仅有巨大的城墙，而且是整个长三角核心的定居点。 我们不知道谁住在那里，也不知道人口是如何组织的，但其水利系统的规模足以衡量这一社会体系的成功，这同时也和此地的景观、稻作农业与精美玉器密切相关。这些都不是几个小村落可以做到的。即使它不同于美索不达米亚的古城，良渚也一定是权力的中心，是一座伟大的城市。自 年以来，良渚外围的山区和洪泛平原有了更多的考古发现。这些发现彻底改变了我们对中国乃至世界古代历史的认知。 年，良渚古城及其外围水利系统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除了考古遗址公园，良渚古城的展示还包括一个棱角分明的 博物院。这是一系列低矮无窗的亮白色方形展厅。它由英国建筑师大卫·奇普菲尔德设计，外立面全是令人惊叹、充满力量的伊朗洞 石。由入口穿过长长的玻璃外墙之后，内部有一个宽阔的中庭向天空敞开。巨大的中央带孔白色圆盘如睡莲一般漂浮在黑暗的水池上，与古老的玉璧相呼应。展厅里的玉璧与此类似，当然要小得 多。另外还有玉钺，曲线优美，打磨光滑，看起来几乎不像武器。
奇特的则是不同高度的玉琮，横截面呈弧面方形，中心轴为圆柱形孔，棱部依稀有眼形纹饰。良渚几处墓地出土的玉梳背上也有眼 形纹饰。它上缘中间有凸起的尖，两侧向下内收，整体呈倒梯形，下缘有三个卯孔，用来连接梳齿。它温润的表面有倾斜的带状沁色，触感非常柔软。这些深灰绿色的沁色条纹几乎隐藏了表面的雕刻。良渚文化持续到公元前 年，对这里的人们来说，玉器显然不仅仅是小饰品。许多良渚玉器上都有两只眼睛、靠近顶部的小圆形圆圈和向下延伸的圆形瞳孔，角落里的两只鸟形纹饰也是如此。但什么是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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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教授善讲“物的历史”，在《厚土无疆》中体现明显。本书基于考古学，所选十二座墓葬遗址是近半个世纪中国考古新发现；但它并非简单介绍，而是借此以跨区域物质文化研究新视角，纵览古代中国多样历史图景与社会形态，是丰富和开拓中国研究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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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十二座座墓葬遗址中，有良渚、三星堆、殷墟等八处有墓葬博物馆。深度介绍文物及遗址，图文结合，可作为博物馆文旅热的大众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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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公元前 年秦实现空前的大一统，在此之前的 年，是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的关键时段。这一时期出现了早期城市和初的王朝，为中国留存至今的许多独特的文化元素奠定了基础。具挑战性的地理环境，震撼人心的基础设施，以严格宗法制为基础的社会，统一的书写系统，以稻粟农业为基础的饮食体系，以陶瓷、青铜器、丝绸和玉器为核心的物质文化，以及祖先与生者共存的独特宇宙观……历史文献很少记录这些早期的成就，但中国有数千年营建墓葬的传统，宏大且随葬品丰富的墓葬，是了解它们的重要途径。
世界知名汉学家、牛津大学教授杰西卡·罗森的新作《厚土无疆》，聚焦这一关键时段，以跨越广袤时空距离的十二座墓葬遗址为切入点，以跨区域物质文化交流的新视角，综合考古、历史、地理、生态、艺术等多学科诠释古代中国，生动而系统地重构了上下五千余年间古人生前与死后世界的鲜活图景，反复勾勒中国的国家文明与世界其他主要国家文明的同步、独到，以及跨越欧亚大陆的文化交融，为我们展现了一场跨越年早期中国文明的壮游。
这本书根基在考古学，所选十二座墓葬遗址，都是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考古学的新发现和新收获；但不是浮光掠影地介绍考古新知，而是借由墓葬遗址讲述古代中国的历史；跨越时空、地域和族群，发起中国人“寻根”的邀请函。同时，《厚土无疆》也是一部文明交流与互鉴的佳作，它生动呈现了中国文明丰富性和多样性的特征，源于各区域文化间的联通和相互影响，由此中华文明始终充满发展的可能性。涉及的十二座墓葬遗址多设有博物馆，这本书详细介绍了多个博物馆重要藏品，亦可作为深度游览博物馆的荐阅读图书。
作者简介
作者杰西卡·罗森著
简介年生，英国著名艺术史家、考古学家、汉学家，英国国家学术院院士，大英帝国爵级司令勋章获得者。—年，在长达年的时间里任职于大英博物馆，并于 —年担任大英博物馆东方器物部（现为亚洲部）主任。— 年担任牛津大学墨顿学院院长，—年兼任牛津大学副校长代表。 罗森教授是目前中国考古与古代艺术领域最为活跃的西方学者之一，研究领域涵盖了整个古代中国，尤其是从考古与物质文化的角度诠释早期中国与欧亚大陆其他文明之间的交流互动。罗森教授对古代中国的研究始于青铜器和玉器，并以对纹饰系统、中国（从商代至汉代）墓葬遗址的广泛研究而闻名。多年来，她访问、研究和讲学的足迹遍布中国的大部分省份，也包括中国北方边境两侧的考古遗址。她于 年被授予“女爵士”称号，并于年获得有中国人文研究领域诺贝尔奖之誉的唐奖汉学奖，以褒扬她“为静默的器物发声”。 笔耕不辍，已累计出版十多部专著和发表百余篇论文。被译成中文的论著有《中国古代的艺术与文化》（北京大学出版社，年）、《祖先与永恒》（三联书店，年初版，年再版）、《莲与龙》（上海书画出版社， 年）等。
目 录
地图列表
自序
致谢
前言：来生的世界
﹍﹍﹍﹍﹍﹍﹍﹍﹍﹍
一部分华屋山丘（公元前—前年）
第 章 玉之神秘
浙江余杭良渚遗址
第 章 狼藉盛宴
山西襄汾陶寺遗址
第 章 铜臂武将
河南安阳殷墟亚长墓
第二部分物的言语（公元前—前年）地图列表
自序
致谢
前言：来生的世界
﹍﹍﹍﹍﹍﹍﹍﹍﹍﹍
一部分华屋山丘（公元前—前年）
第 章 玉之神秘
浙江余杭良渚遗址
第 章 狼藉盛宴
山西襄汾陶寺遗址
第 章 铜臂武将
河南安阳殷墟亚长墓
第二部分物的言语（公元前—前年）
第 章 秘境献祭
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
第 章 宝鸡礼物经济
陕西宝鸡【弓鱼】国墓
第 章 逢新感旧
陕西韩城梁带村芮国墓
第三部分文化交融（公元前—前 年）
第 章 草原边陲
北京延庆玉庙山戎墓
第 章 南方之圆
安徽蚌埠双墩钟离国墓
第 章 曾之礼乐
湖北随州曾侯乙墓
第 章 设计之国
河北平山中山王墓
第四部分马上天下（公元前—前年）
第 章 宫车晏驾
甘肃张家川马家塬遗址
第 章 永恒军队
陕西临潼秦始陵
﹍﹍﹍﹍﹍﹍﹍﹍﹍﹍
尾声 长埋的生灵
墓葬列表
插图列表
彩插列表
彩插说明
拓展阅读
显示全部信息
前 言
前言 来生的世界
中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着重要的政治和经济角色，但是在其国界之外，这个国家及其历史却并不广为人知。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因为其令人敬畏的语言、其人民和地理景观对西方来说是陌生的。西方人很少具有中国文化素养。事实上，一家英国报纸评论道：我们对中国的了解存在“严重的国民赤字”。西方人缺乏同理心，甚至感到陌生，这掩盖了中国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如果西方不承认和重视中国的历史，这不仅影响着中国的现在，而且影响着西方的现在，那么西方限制了自己与这样一个横跨 个地理时区并与 个国家接壤的国家的交往。为了巩固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中国的当代领导人经常提到由祖先创造的五千年文明。这个史诗般的时间跨度塑造了中国人的个体和集体身份，以及他们的道德价值观和理想抱负，这值得西方人认可和思考。然而，即使是五千年，也低估了中国从欧亚大陆的大部分地区中脱颖而出所经历的漫长岁月。现存的器物和文献的规模及复杂程度都是有的，使得中国在欧洲和美洲那些年轻得多的国家中具有威地位。西方人只能看到这几千年中的一小部分。尽管如此，公元前 年秦朝建立之前的近 年——这一时期出现了早期城市和初的王朝——为中国留存至今的许多独特的文化元素奠定了基础。前言 来生的世界
中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着重要的政治和经济角色，但是在其国界之外，这个国家及其历史却并不广为人知。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因为其令人敬畏的语言、其人民和地理景观对西方来说是陌生的。西方人很少具有中国文化素养。事实上，一家英国报纸评论道：我们对中国的了解存在“严重的国民赤字”。西方人缺乏同理心，甚至感到陌生，这掩盖了中国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如果西方不承认和重视中国的历史，这不仅影响着中国的现在，而且影响着西方的现在，那么西方限制了自己与这样一个横跨 个地理时区并与 个国家接壤的国家的交往。为了巩固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中国的当代领导人经常提到由祖先创造的五千年文明。这个史诗般的时间跨度塑造了中国人的个体和集体身份，以及他们的道德价值观和理想抱负，这值得西方人认可和思考。然而，即使是五千年，也低估了中国从欧亚大陆的大部分地区中脱颖而出所经历的漫长岁月。现存的器物和文献的规模及复杂程度都是有的，使得中国在欧洲和美洲那些年轻得多的国家中具有威地位。西方人只能看到这几千年中的一小部分。尽管如此，公元前 年秦朝建立之前的近 年——这一时期出现了早期城市和初的王朝——为中国留存至今的许多独特的文化元素奠定了基础。
中国有许多端环境。它的领土北起黑龙江主航道中心线，冬季的温度降至零下 摄氏度甚至零下 摄氏度，南至约 公里外的南沙群岛曾母暗沙，同欧洲——从挪威的北端到西班牙南部海岸——的面积大致相同。中国地势西高东低，呈三级阶梯状，从海拔约 米的青藏高原下降至北部的黄土高原，此外也包括海拔可达 米的东南丘陵，以及农业河谷和平原。在辽阔的北部地区，黄土高原上覆盖着黄土。黄土是一种细小的、通常半结晶的尘土，从阿尔泰山脉、青藏高原和戈壁沙漠吹来，历经数千年甚至数百万年。这一至关重要的地区将中国与欧亚草原联结起来。在中部和东部，黄河从 米多高的堤坝上流过平原，长江从孤立的四川盆地向东穿过三峡。这曾经是云梦泽的水源，云梦泽和洞庭湖覆盖了武汉附近的一片低地，如今这里已经淤塞成农田。长江随后奔流而下，在上海汇入大海。
仅凭地图无法传达这一充满挑战的地形，它不仅延伸到地平线以外，而且超出了我们的经验和想象。因此，了解这个非凡国家的一方式就是游历其中。 世纪七八十年代，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乘坐火车，慢悠悠地穿过遍布精心挖成的窑洞的黄土丘陵，也穿过南方的竹林。今天的速度飙升，有人都可以乘坐高铁或飞机。中国的多样性就在这样的速度下消失了。我们需要放慢脚步才能看到公元前 世纪由秦始所统一的辽阔疆域在地貌和历史上发生的巨大变化。当时的疆域比现在的中国更加紧凑，从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延伸到北部的沙漠和草原，从东海到长江沿线，再往南延伸到更偏远的地方。虽然东部沿海地区存在着持续不断的海上往来，但与地中海或印度洋的社会相比，海洋在中国古代所起到的作用较小。
然而，东部的海洋确实决定了中国乃至东亚大部分地区的气候。太平洋季风会带来一种主要的气流，其中的水分形成夏季雨水。由于这些雨水止于黄土高原，往往无法到达草原，它们形成了世界上重要的边界之一。在这个边界之外，仅有相对受限的作物种植。到了秋天，季风退去，来自北极南部的风吹向草原和中国北方的大部分地区，带来了严冬。季风是中国长久以来财富的源泉。它滋养了黄河和长江及其支流，带来了与地中海沿岸截然不同的潮湿夏季。雨水的馈赠也促进了本土草本植物的种植，南方的主要作物是水稻，北方的主要作物是粟。水稻是世界上有营养的谷物，是劳动密集型的作物；而粟的生长周期非常短，从播种到收获只需 天左右，并且可以在海拔较高的地域茁壮成长。这两种谷物都是煮熟食用的，而不是像西亚和欧洲那样磨碎来制作面包。大西洋地区的特点是夏季干燥，冬季潮湿。这种气候的重大差异导致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
中国在农业实践方面也与西方存在显著的差异。盘羊和山羊在西北部的山脉上生存，它们没有出现在河谷地区，而这些河谷地区的早期居民驯化了狗和猪。结果是人口的增长无须与动物争夺牧场所需的土地。从公元前 年至今，中国庞大的人口一直是其核心优势，使艰巨的人居环境和大型基础设施——从长城、三峡大坝、故宫到高速铁路、特大城市和 网络——成为可能。古代基础设施的早期迹象存在于巨大的夯土建筑、城墙、大坝和控制夏季季风地区水量的水渠遗存之中。夯土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建筑材料，因此古代中国对石头的使用并不多，事实上，通常很难找到石材。在汉代（公元前 —公元 年）之前，砖并不是主要的建筑材料。因此，在中国各地，我们看不到太多可以与古埃及的石筑神庙、美索不达米亚和波斯的高大建筑或欧洲的巨石阵相媲美的纪念碑式建筑。中国古代的历史告诉我们，古人以自己的形式建立了复杂的社会。
由于地下遗存如此丰富，人们很容易忽视在高度控制的组织中以多个群体运作的劳动力。在适当的时候，这种熟练的劳动分工不仅建造了城市，而且制造了中国著名的青铜器和兵马俑，并将其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我们可以在成千上万的仿中国瓷器的白色陶瓷餐具和用中国丝绸制成的欧洲宫廷礼服上，看到这些非凡创造的痕迹。在中国，那些需要大规模生产和专业技能相结合的物品格外受青睐，比如玉器、丝绸、漆器和陶瓷。开采玉石，养蚕并从成千上万的蚕茧中抽丝，从森林中采集漆树液，以及获取并混合好的陶土，都是艰巨的任务。然后需要成百上千的技艺精湛的工匠来雕琢玉石，或将纤细的蚕丝变成可编织的丝线，或处理漆，或揉捏陶土，或收集草木并用于烧窑。这些劳动力既继承了制造传统，又发展了新的技术，需要管理严格的生产线。在这些工匠群体中，有些人具有特殊的才能，可以创造出不同寻常的器物，比如良渚的玉琮、陶寺的彩绘陶和三星堆的青铜人像。这些物品不仅仅是奢侈品，更是中华文明的标志，早在开始运用文字之前的几千年里，就已经成为生者与其先祖和神灵之间的重要纽带。
早期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大多来自黄河中下游流域的城市和统治者。三个王朝——夏（可能在公元前 年之前）、商（公元前 — 前 年）和周（西周：公元前 — 前 年。东周：公元前 —前 年）——主导了中国的核心叙事。根据早期的记载，著名的西汉史学家司马迁从公元前 年开始撰写的纪传体通史《史记》中描述了这三个王朝，并影响了后世记叙三代的大部分著作。 商周时期的主要城市已为我们所了解，但夏代的聚落迄今为止尚未被考古学家确定。文献、陶器和青铜器都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黄河流域，商代的主要都城在今安阳，西周的都城则在今西安附近。在春秋时期（公元前 —前 年），人口增长和来自北方的入侵威胁到了控制着近 个诸侯国的农业地区的周天子。这导致了政治和军事冲突，孔子及之后的哲学家都为此提出了解决方案。在战国时期（公元前 —前 年）的几百年间，随着大国吞并小国，越来越残酷的战斗随之而来，直到秦直面韩、赵、魏、楚、燕、齐六国，并终征服了它们。
这片富饶的土地，以及被称为中原的东部地区，将我们的视线从另外两个地区转移开了，这两个地区位于黄河中下游的两侧，对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至关重要。向北是黄土高原（彩版 ），从兰州绵延 多公里至太行山脉（彩版 ），黄土进一步向东北延伸至北京以外。黄土高原侵蚀而成的崖壁和土丘是灰色的，但在阳光下是黄色的。黄土使黄河呈现浑浊的厚重色调（彩版 ）。河流将这些泥沙散布到盆地和冲积平原上。黄土是一种异常稳定的地质现象，它使人们能够挖掘出壮观的深墓，甚至鼓励人们这样做。这就像火山灰——那不勒斯周围和下方堆积着大量的火山灰——对建造罗马水下港口建筑的混凝土是不可少的。黄土高原同时也是中国农业财富的边缘地带和欧亚草原的中间地带，草原是一个人口、马畜的巨大储蓄池。在本书所描述的几千年中，早在海上航线开通之前，互联互通的流动人口建立了世界上伟大的交通线，跨越了数千公里的山脉和草原。西经河西走廊，一连串穿越沙漠、绿洲的路线通往中亚。从公元前 年起，没有哪一位统治者声称或实际控制过黄土高原，相反，黄土高原孕育了许多不同的族群，包括有抱负的入侵者，有时甚至是来自草原的畜牧者。这种处于两类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之间的枢纽地位，使黄土高原的居民为中国物质文化的历史及扩张做出了永久性的贡献。他们不稳定的生活方式与南方长江沿线的农业繁荣形成了鲜明对比。农业养活了若干独立族群，他们进而建立了独特的社会：我们在长江三角洲发现玉器，在四川盆地发现大量的青铜器，在淮河流域发现土墩墓，在汉水以南发现漆器和青铜装饰。在秦始统一之前，在长城成为中国的防线之前，黄土高原和长江流域的人们虽然坚持着地方习俗，但逐渐地、一步步地融入黄河流域的文化传统。
乍一看，中国从农业社会到城市国家的发展轨迹，似乎类似于西方人可能更熟悉的西亚、埃及和地中海地区的历史，这些地区的发展常常被视为衡量全球“进步”的基准。然而，如果我们跳出既定框架，以中国古代文明自身的维度审视其辉煌，我们就能发现根本差异。我们常常武断地称之为“文明”的事物——依赖小麦和大麦，驯养绵羊、山羊和牛，拥有冶金术和文字的定居生活，几乎像传染病一样，随着人口流动、贸易往来，从西亚沿地中海向北传播至欧洲——并未直接向东传播。虽然这些习俗和技术有时确实从伊朗或土库曼斯坦向东南传入南亚次大陆，但茂密丛林所覆盖的广阔山脉从西藏东部向南延伸，阻隔了进一步的传播。青藏高原海拔很高，从西到东长约 公里，这使得来自低地的人和牲畜几乎无法适应那里的环境，也难以穿越它的中心地带，不得不沿着其边缘移动（彩版 ）。这是中华文明独立的基础。水稻和粟的夏季生长，放牧动物的缺乏，玉器、漆器和丝绸等在金属经由草原地带传入之前甚至之后作为身份象征的材料，以及相对较晚的文字发明，都是中华文明独立的标志。即使是广为接受的从石器到青铜器再到铁器的“三个时代”的历史发展模式，在中国的发生或传播方式也与其他地区截然不同，事实上，美洲和大洋洲等其他大陆也是如此。因此，我们不能期望中国的城市或早期国家与美索不达米亚或古埃及相似。根据定义对不同文明进行比较，不仅针对城市和国家，还针对统治权、仪式和信仰，这些定义首先适用于西亚。我们将它们应用于青藏高原以东的地区时具有误导性。中国人的建筑、抱负和技能都来自他们所处的环境。
但中国从未完全孤立。几千年来，青藏高原虽然阻隔了穿越欧亚大陆中部的直接路线，但是接触、交流和交锋以其他的方式发生。南亚次大陆所产生的构造力将青藏高原推向欧亚大陆，抬升了巨大的山脉，形成了兴都库什山脉、帕米尔高原、天山，以及跨越中国西北部、蒙古国、俄罗斯与哈萨克斯坦的阿尔泰山脉和萨彦岭。山脉是矿物质和水的储藏库，也是穿越欧亚大陆众多路线的重要轴线。阿尔泰—萨彦岭山脉分隔了东部和西部草原，构造运动使东部草原高度增加。这些是环绕青藏高原的桥梁。
地理是一的、突出的原因，可以解释为何人们从公元前千纪才开始广泛使用青铜器，而铁器则从公元前 世纪（请记住，赫梯人在公元前 年左右就拥有了铁制武器）开始使用。这些金属首先发现于西亚和巴尔干半岛，并成为人们的工具，他们带着动物、材料和技术，开始向东迁移数千公里，历时数百甚至数千年。早在这些新奇的事物传入中国之前，河谷地区的人民就发展了自己的器物、传统、社会等级和信仰，冶金术只有在与该体系相适应时才被采用。不可移动的青藏高原确保了草原、帕米尔高原、天山与阿尔泰—萨彦岭山脉成为两个早期定居世界之间往来的主要通道。 “一带一路”倡议、从土库曼斯坦到上海的 公里以上的天然气管道，以及从俄罗斯到中国北方的“西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道提醒我们，这些路线至今仍然存在。
古代中国非凡的创造力和多样性体现于那些充满了用于日常生活和仪式的器物的巨大墓葬中。在世界各地，墓葬远比宫殿、仪式场所和普通住宅保存得更完整，也保存得更久。只要它们没有被洗劫一空，墓葬的出现带来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和日用品。这些物品总能告诉我们一些信息，但我们需要对它们可能承载的社会和宗教意义保持敏感和警觉。 埃及人向地上营建，而中国人却不断向地下营建。干燥的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发现，该地区的地质条件允许他们向下挖掘 米、 米甚至更深的墓穴，竖穴也不会坍塌。在古埃及，石筑金字塔的高度是权力的象征，也体现了对来世信仰的追求。在中国，墓葬的深度和囤积的随葬品，宣告了墓主人的地位以及他们所期望享受的未来。古代世界的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可能有如此巨大而丰富的墓葬，分布在一个大的地区，并且在几千年里反复建造。黄土——而非岩石和石块——是这些供来世使用的地下宫殿、豪宅或房屋的基础，它催生了奢华的宴会器皿、武器以及其他讲述那个时代故事的物品。黄土地区的大量墓葬刺激了长江以南地区的竞争，并建立了一种模式。这种模式与其他地区不同，且一直持续到 世纪。
为了挖掘中国的历史，本书将探讨 座墓葬（ 座墓葬和 处大型祭祀遗址）。 处富有趣味的工程遗址，每一处都来自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从 年前的聚落统治者的墓葬，到公元前世纪晚期秦始陵——他建立了一个可与亚历山大大帝的帝国相媲美的国家。大多数的墓葬是为男性修建的，但同样也提供给他们的妻妾，使他们能够在来世继续过上充实而富足的物质生活。这些地下空间可视为个体生命的盛大庆典和重要延伸。它们过去是，现在仍然是这些个体的未来。每座墓葬——其形制和随葬品——告诉我们墓主人是谁，曾如何生活，曾经拥有什么，同时展现了处于权力峰的个体，让我们一窥在不断变化且充满活力的社会生活中，墓主人家族对来世的渴望。
这些墓葬分布在 个不同的地区：从长江三角洲的湿地和黄河支流地区，到黄土高原的干旱景观，再到与北方草原开阔地带接壤的山脉。本书不是关于死亡的，墓葬也不仅仅是死亡的象征。它们是人们所声称的“来世的居所”。这些巨大的居所不是象征性的， 并且在各个时期都存在于一个更广阔的宇宙中。这些墓葬展示了数千年来古代中国人如何跨越广阔的地理和文化区域，发展出自己独特的习俗和信仰，并在来世延续下去。就像舞台上一系列生动的场景一样，墓葬是生命的物证，揭示了一个更为广泛的历史：在公元前 年，不同的群体如何形成一个相对统一的国家。虽然秦始陵尚未被完全发掘，但是在死后世界守卫秦始的兵马俑仍是世界上引人注目的纪念物之一。北京还有后来修建的，我们更为熟悉的明（— 年）、清陵，反映了一种更为悠久的传统，早在现存文献解释古代墓主的信仰之前。
我们将通过墓葬中的器物来讲述中国古代的历史。器物让我们进入一个或多个可能看起来陌生且难以理解的社会。器物定义了人们的个人关系和政治结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定义了仪式的意识形态以及表现。我们都在潜意识中解释我们周围的物质世界。我们厨房里各种锅的功能、我们遇到的人的穿着，以及基督教教堂中金闪闪的马赛克对天堂的呈现，都是基于一套既定的观念和假设，以及特定的艺术与技术传统。在有的社会中，日常用品和神圣物品都有特殊的含义。但只有那些在该社会中长大或受过教育的人才能轻易解读这些物品。我们实际上在童年时期就被赋予了一套物的语言以及一套文字的语言。西方人从小使用餐勺，然后学习如何用刀叉取食物。这些餐具对于中国孩子来说往往很陌生，西方人需要用刀叉切割的食物也是如此。对于来自中国以外的人来说，很容易用自己的物的语言工作，当试图解读大量的汉字时，这和有词形变化的字母语言一样是一个障碍。正如尼尔·麦格雷戈提醒的那样：“当我们用自己的语言冒险进入他者的思想世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承认我们的不足：我们讨论某些事情，却没有相应的词汇来表达。”与词语一样，器物也并非只有单一的含义。将母题、图像和材质视为承载基于功能、习俗和信仰的联想，只有通过体验才能真正理解，这样更有帮助。 我们继续阅读本书，就会发现墓葬中经常藏有武器、装饰品和器皿，它们不仅属于一种语言，有时还属于两种或多种语言。这些揭示了个体所属的多重网络，以及他们在生前和死后所拥有和彰显的多重身份。我们须培养对这些不同语言的敏感性和鉴赏力，即使我们的解释永远不可能完整。
许多墓葬是信仰和仪式结合的产物，这类祭祀活动通常统称为祖先崇拜。或许将这些习俗理解为祖先崇拜的一部分会更为恰当，该术语将贯穿全书。但即便如此，也未能充分体现古人对祖先力量的信仰，以及通过建造宏大且随葬品丰富的墓葬，并以日常、每周或每年的定期供奉，来表达对祖先崇拜的仪式要求。这些通常被称为祭祀，但不是《旧约》或希腊神话中记载的那种献祭。它们实际上是礼仪性宴会，用陶器、青铜器和漆器等容器盛放丰盛的食物，这些器物堪称中国伟大的艺术品之一，工艺其精湛。这是一种与体现西亚、埃及和地中海地区的信仰的人物雕塑和绘画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这些器物所属的信仰赋予了它们一种难以捉摸的品质，需要以独特的材料制作出精美的作品：“只有当器物由合适的人在适当的时间、地点，以适当的方式为恰当的目的制作并使用时，它们的仪式功能才会赋予它们力量。” 仪式是约束性的，但并非限制性的，应该被视为要的、自愿参与的创造性过程，以期获得理想的结果。祖先崇拜的发展和延续从上古时期直至中国统一， 并以新的方式延续至今。它是中国社会结构的核心组成部分，贯穿于家庭、乡村和城市。祭祀祖先的仪式和宴会是在家族内部举行的。家族可能很庞大，包括姻亲，但家族之外的人不能也不想加入其他家族的仪式中，正如《左传》中所载
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
在现代中国，祖先的重要性依然存在，对仪式参与者的限制也同样存在。因此，它将重要的社会群体限制在家族中，而家族是有信仰、伦理和仪式实践的基础。由于不同的家族或邻里之间不会共享仪式，所以无法形成在基督教和佛教的宗教场所中所看到的混合的、包容的社群。 很多国家遵循或熟悉所谓的“天启”宗教 的文化、礼拜仪式和公共集会，对于生活其中的人来说，祖先崇拜的私密性意味着大多数中国人的信仰很难被理解。基督教教堂，以及佛教寺庙的壁画和雕塑常描绘死亡和毁灭的场景，中国的墓葬则不然。恰恰相反的是，它们呈现甚至创造生命。在任何关于中国的，尤其是古代中国及其墓葬的讨论中，祖先崇拜——一种对祖先进行精心表演和敬奉的信仰——都是一个核心特征。
相对私密的祖先崇拜赋予了家族强大的动力去支持并提升其有成员。这在任何一个个人福利依赖于家族的社会中都是不可避免的。人们向祖先寻求帮助，用来对抗可能降临到身上的疾病和不幸。食物是崇拜的核心。在公元前 年之前，没有早期文献来解释这些仪式。我们只能通过物质历史来了解古代的生前与死后的世界，首先是通过早期墓葬中的器物，其次是通过解读甲骨文和青铜器上的铭文。在后来的几百年里，大量的文献阐述了如何遵循祖先、神灵和鬼魂的仪式。墓葬充满了生活物品，缘于对确保个人及其家族的繁荣的不懈追求：为来世提供财富是为了使祖先保佑后代成功。
家族中有成员之间的紧密联系，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还有另外两个重要的长期影响。一个是有形式的社会等级制度——在家族、地方组织和国家层面——都是根据资历建立的，以世代顺序为模型。正如父亲比儿子的资历高，他的地位不可藐视，整个社会的秩序都是如此。我们也从早的铭文中得知，同样的世系结构不仅被维持，而且由一代统治者强行宣告，用与家族相同的原则来约束国家。在这样的结构中，有女性的地位都低于男性， 但仍然是重要的婚姻伴侣。第二个长期影响则是，从公元前 年至今，这种社会框架没有受到任何其他宗教或社群结构的挑战，也未曾根本改变。中国没有出现建立在宗教、贵族和商业团体基础上的独立社群，这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不同。当时教堂、修道院、土地有者、政府、商人和工匠行会争夺权力。 尽管也有一些神灵的流行，如公元前 世纪左右的西王母，公元 世纪被神化的关羽，以及西汉末年佛教的传入，但祖先崇拜和等级化的社会结构仍然存在。至少从商后期起，自然力量就得到了认可，与占卜密切相关。在公元前 世纪和公元前 世纪，自然力量也被引入这一仪式体系之中。后来，古人在以宫城（如北京故宫）为中心的四个方位的祭坛上以礼器供奉日、月、天、地。虽然今天仍有许多游客参观天坛，但他们很难想象，更不用说参与那些在层层祭坛之上所举行的盛大年度宫廷仪式。
在古老的基石上发展起来的中国，仍有许多深厚的地方传统，
这些传统贯穿于我们的故事中。这些传统并没有取代祖先崇拜的核 心惯例，事实上许多传统与之相结合，进一步强调了根植于中国地理的区域多样性。当我们研究近 年来建造的墓葬时，我们看到了宇宙日益显现的特征，这个宇宙不是由神灵创造的，而是由现存的自然力量生成的，这些力量是宇宙的一部分，而不是在宇宙之外。在公元前 世纪，这些概念逐渐成熟，并被阴阳的二元力量强化。阴阳初用于指代山的背阴面和向阳面，后来用于描述不断变化的世界的运行规律，并衍生出四象和五行体系：四季、四方、五色、五声和五味。这些关联在汉代就已根深蒂固，也与古代对吉兆的探求有关。中国古人保持了对祥瑞的关注，这带来了有关日食的精确记录，后世更衍生出丰富的象征符号——莲花、牡丹和松树。祖先崇拜根植于人们对宇宙的广泛理解，将生者、死者以及后代都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关于“归属”的延续性叙事。生者的世界由居住于墓中的祖先监管。与《创世记》中描述的上帝创造宇宙，或古希腊、古罗马诸神统治天界、冥界与海洋不同，中国古代的宇宙是通过关联和类比来秩序化的，将祖先的力量置于与生者平行或高于生者的地位。其他社会也将类比作为理解神灵的方式，例如，在中世纪的欧洲，上帝的力量由“他”作为国王坐在宝座上来象征。随着我们追溯祖先崇拜的逐渐传播，我们还将探索墓葬所表达的完全不同的宇宙观，通常通过墓中受到南方和草原世界其他文化力量影响的异质器物来实现。
除了祖先崇拜——与不同的地方习俗互动——和一个自我生成的关联的宇宙之外，第三个基本要素促进了古代中国的连续性，即我 们称之为“汉字”的非凡文字。 汉字可追溯至晚商，并沿用至今。汉字初以象形图形和符号为基础，每个汉字通常代表一个语素。 随着时间的推移，使用不同方言的人对汉字的发音有所不同，但它们的语义变化缓慢。虽然人们可能听不懂彼此的方言，但他们可以读写相同文字，这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英语、法语或印地语使用者对 ，， 这些书面数字的理解一致，但发音不同。汉语中这种意义与发音之间的分离，在字母语言中是不可能出现的。举例来说，这意味着在 世纪左右宋朝早期颁布政令时，有有文化的官员都能理解，无论他们的方言是什么。同样，无论学者说何种方言，都可以阅读相同的古代文献。除了早期用于占卜的甲骨文和用于宴会仪式的青铜器铭文之外，只有少数幸存的文献与本书前几章中的人物处于同一时期。大量的传世文献通常被视为早期历史的基础，但它们并不一定与其所描述的事件同时期。它们有时是在事件发生几百年之后才被编纂出来，而后又经历了数百年的流传和编辑。墓葬中的物品为解读中国古代官方书写的历史提供了新的途径，它们经常告诉我们那些被早期文献遗漏或遗忘的内容。
这些墓葬阐明了三个基本要素——祖先崇拜、充满关联和类比的宇宙以及共同的文字——是如何被传播到黄河中下游以外的南北地区的。黄土高原和长江沿岸的盆地初孕育了彼此迥异的生活方式、文化和信仰，它们也与中原地区商周王朝的统治截然不同。即使这两个地区的人们接受了这些习俗和信仰，他们仍保留了当地的风俗习惯。自始至终，黄土高原都是草原牧民和大河流域定居农民之间的重要缓冲区。农耕者、游牧者和自公元前 年左右起从草原带来马匹的养马人逐渐交融，赋予了他们自身相当大的文化影响力，甚至政治权力。正如我们将看到的那样，这些北方人并不遵循祖先崇拜的仪式。但他们是将新材料和新技术带入中原地区的重要中间人。数百年间，这些部落带着马匹向南迁徙并与各诸侯国比邻而居，他们只有在接受了祖先崇拜的情况下才会被接纳。我们可以从他们的墓葬里的物品识别出接受者，以及那些仍然是他者的局外人。
长江流域的人们也拥有不同于黄河流域的器物和信仰。南方各地之间虽有交流，但他们很少直接进入中原。然而，从公元前世纪开始，随着中原各诸侯国之间竞争的蔓延，许多来自南方和东部的群体（包括家族）被吸引并终加入了中原诸侯国的政治权力基础和信仰框架。尽管他们保留了许多自身的传统，但他们使用文字并通过礼器来供奉祖先，这具有重要意义。在本书所描述的后 年中，黄河流域的诸侯也逐渐向南、北扩张。尽管形成了一个官方的、有组织的国家，但辽阔的陆地、险峻的山脉、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和平坦肥沃的平原，促进了多种文化的交融。在墓葬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充满令人眼花缭乱的多样性的中国，至今仍为人所熟悉。中国人为世界上伟大的文明之一的长期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其世界观既根植于中原腹地，也深受多种环境和地方文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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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评论
杰西卡·罗森在汉学界做出了卓越贡献。
（唐奖汉学奖评委会评）界面新闻
杰西卡·罗森是西方学界具代表性的中国古代文化和考古研究专家之一。
人民网
杰西卡·罗森是著名的考古学家、汉学家，是目前研究中国艺术与考古领域为活跃的西方学者之一，长期以来与北京大学有着广泛的交流与合作，为北京大学学科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并对北京大学的学术科研能力以及国际知名度的提升发挥了重要作用。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杰西卡·罗森在汉学界做出了卓越贡献。
（唐奖汉学奖评委会评）界面新闻
杰西卡·罗森是西方学界具代表性的中国古代文化和考古研究专家之一。
人民网
杰西卡·罗森是著名的考古学家、汉学家，是目前研究中国艺术与考古领域为活跃的西方学者之一，长期以来与北京大学有着广泛的交流与合作，为北京大学学科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并对北京大学的学术科研能力以及国际知名度的提升发挥了重要作用。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杰西卡·罗森为世界认识中国、为北京大学考古与艺术史学科发展作出了努力与贡献。
北京大学党委书记 邱水平
杰西卡·罗森在艺术史领域做出了具有开拓性而艰苦卓绝的研究，在博物馆领域取得了至高无上的专业成就。
美国史密斯森尼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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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章 玉之神秘 （节选）
良诸反山遗址
如果说一种材料代表甚至体现了中国的价值观和期望，那就是玉。这种几乎半透明的石头坚硬冰冷，却有着柔软的丝绸般触感，可以说是整个中国历上珍贵的材料——从西王母昆仑山里的仙玉桃，到玉山子中圣贤的智慧，再到玉龙凤辟邪等祥瑞动物，到处可见其身影。对有熟悉玉石的人来说，它具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永恒甚至不朽的品质。两千多年来，从公元前 世纪汉帝国设立西域都护府开始，玉石无疑与青藏高原北缘的昆仑山脉西部联系在一起。 这一起源故事在 世纪宋应星的百科全书《天工开物》中记载的逸事所强化。该书中讲述了一系列材料的生产技术，包括木制品、纸张和陶瓷等。根据《珠玉》第十八卷的描述，玉石是从青藏高原北缘昆仑山脉的高山上发源的河流中采集的
玉璞不藏深土，源泉峻急激映而生。然取者不于所生处，以急湍无著手。俟其夏月水涨，璞随湍流徙，或百里，或二三百里，取之河中。凡玉映月精光而生，故国人沿河取玉者，多于秋间明月夜，望河候视。玉璞堆聚处，其月色倍明亮。凡璞随水流，仍错杂乱石浅流之中，提出辨认而后知也。
如果事实如此的话，为什么要转向钱塘江畔杭州附近的良渚小镇呢？虽然这里群山环绕，但它们并不是昆仑山脉的高峰。此外，良渚位于一个巨大的三角洲上，而不是玉石的常见产地。
长江的长度仅次于尼罗河和亚马孙河。它发源于青藏高原，奔腾 多公里后在上海入海。大约一万五千年前，上一个冰河时代末期，东海的海平面上升并侵入内陆。长江在入海 口沉积淤泥，形成了一个三角洲。南京坐落于长江南岸，在 世纪一度是明朝的首都。其他著名的城市，尤其是园林城市苏州，则是 太湖之滨的瑰宝。
长江三角洲是世界上城镇和特大城市密集的地区，也是人口密集地区。它是一个农业、工业和国际贸易度发达的地区。南方的杭州可谓标志性城市，因其繁荣也因其是科技巨头阿里巴巴所在地而知名。波光粼粼的太湖、薄雾和湿润的气候展现出一个不同于西方的古老世界。长三角是中杰出的古城之一——良渚古城的腹地。从约公元前 年到前 年，它统治了这片土地 多年。良渚古城坐落于一个弧形的盆地中，东面有一些高地使其免受钱塘江沿岸的巨浪侵袭，天目山脉则拱卫于西北方向。尽管杭州的工业影响力越来越大，今天的良渚仍显偏远。 世纪 年代末，稻田遍布整个盆地。如今，这里有欣欣向荣的城镇，这是中国近年来繁荣的标志。这片盆地和北部的土地在历史上曾位于海平面以下。 长江和钱塘江泥沙沉积后，大部分地区被咸水覆盖。后来它又渐渐变成了淡水沼泽。公元前 年，随着水位的消退，人类开始在这里定居。在良渚文化之前，从公元前 年左右开始，崧泽文化逐渐向南迁徙，穿越整个地区。第 章 玉之神秘 （节选）
良诸反山遗址
如果说一种材料代表甚至体现了中国的价值观和期望，那就是玉。这种几乎半透明的石头坚硬冰冷，却有着柔软的丝绸般触感，可以说是整个中国历上珍贵的材料——从西王母昆仑山里的仙玉桃，到玉山子中圣贤的智慧，再到玉龙凤辟邪等祥瑞动物，到处可见其身影。对有熟悉玉石的人来说，它具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永恒甚至不朽的品质。两千多年来，从公元前 世纪汉帝国设立西域都护府开始，玉石无疑与青藏高原北缘的昆仑山脉西部联系在一起。 这一起源故事在 世纪宋应星的百科全书《天工开物》中记载的逸事所强化。该书中讲述了一系列材料的生产技术，包括木制品、纸张和陶瓷等。根据《珠玉》第十八卷的描述，玉石是从青藏高原北缘昆仑山脉的高山上发源的河流中采集的
玉璞不藏深土，源泉峻急激映而生。然取者不于所生处，以急湍无著手。俟其夏月水涨，璞随湍流徙，或百里，或二三百里，取之河中。凡玉映月精光而生，故国人沿河取玉者，多于秋间明月夜，望河候视。玉璞堆聚处，其月色倍明亮。凡璞随水流，仍错杂乱石浅流之中，提出辨认而后知也。
如果事实如此的话，为什么要转向钱塘江畔杭州附近的良渚小镇呢？虽然这里群山环绕，但它们并不是昆仑山脉的高峰。此外，良渚位于一个巨大的三角洲上，而不是玉石的常见产地。
长江的长度仅次于尼罗河和亚马孙河。它发源于青藏高原，奔腾 多公里后在上海入海。大约一万五千年前，上一个冰河时代末期，东海的海平面上升并侵入内陆。长江在入海 口沉积淤泥，形成了一个三角洲。南京坐落于长江南岸，在 世纪一度是明朝的首都。其他著名的城市，尤其是园林城市苏州，则是 太湖之滨的瑰宝。
长江三角洲是世界上城镇和特大城市密集的地区，也是人口密集地区。它是一个农业、工业和国际贸易度发达的地区。南方的杭州可谓标志性城市，因其繁荣也因其是科技巨头阿里巴巴所在地而知名。波光粼粼的太湖、薄雾和湿润的气候展现出一个不同于西方的古老世界。长三角是中杰出的古城之一——良渚古城的腹地。从约公元前 年到前 年，它统治了这片土地 多年。良渚古城坐落于一个弧形的盆地中，东面有一些高地使其免受钱塘江沿岸的巨浪侵袭，天目山脉则拱卫于西北方向。尽管杭州的工业影响力越来越大，今天的良渚仍显偏远。 世纪 年代末，稻田遍布整个盆地。如今，这里有欣欣向荣的城镇，这是中国近年来繁荣的标志。这片盆地和北部的土地在历史上曾位于海平面以下。 长江和钱塘江泥沙沉积后，大部分地区被咸水覆盖。后来它又渐渐变成了淡水沼泽。公元前 年，随着水位的消退，人类开始在这里定居。在良渚文化之前，从公元前 年左右开始，崧泽文化逐渐向南迁徙，穿越整个地区。
年，良渚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开放——连植被都经过精心规划。如果我们想理解玉石如何主宰中国文化，那么我们需要了解这 一地区自 年以来开始被发现的玉璧、玉琮和玉珠——这意味着良渚古城首领的生活、死亡和信仰的核心一直是玉石。一批大型墓葬发现于 世纪 年代，但由于当时地表没有建筑遗存，仅有一些植被覆盖的土台，所以很难想象会有一座巨大城市的存在。 年至 年，这座古城的巨大城墙和众多水渠次被完全发掘；直到那时，学者才开始认识这些了不起的遗迹代表着一个以稻作农业为支撑的失落文明。在中国，城墙是城市化的标志；事实上，“城”这一汉字也有“城市”之意。
良渚不仅有巨大的城墙，而且是整个长三角核心的定居点。 我们不知道谁住在那里，也不知道人口是如何组织的，但其水利系统的规模足以衡量这一社会体系的成功，这同时也和此地的景观、稻作农业与精美玉器密切相关。这些都不是几个小村落可以做到的。即使它不同于美索不达米亚的古城，良渚也一定是权力的中心，是一座伟大的城市。自 年以来，良渚外围的山区和洪泛平原有了更多的考古发现。这些发现彻底改变了我们对中国乃至世界古代历史的认知。 年，良渚古城及其外围水利系统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除了考古遗址公园，良渚古城的展示还包括一个棱角分明的 博物院。这是一系列低矮无窗的亮白色方形展厅。它由英国建筑师大卫·奇普菲尔德设计，外立面全是令人惊叹、充满力量的伊朗洞 石。由入口穿过长长的玻璃外墙之后，内部有一个宽阔的中庭向天空敞开。巨大的中央带孔白色圆盘如睡莲一般漂浮在黑暗的水池上，与古老的玉璧相呼应。展厅里的玉璧与此类似，当然要小得 多。另外还有玉钺，曲线优美，打磨光滑，看起来几乎不像武器。
奇特的则是不同高度的玉琮，横截面呈弧面方形，中心轴为圆柱形孔，棱部依稀有眼形纹饰。良渚几处墓地出土的玉梳背上也有眼 形纹饰。它上缘中间有凸起的尖，两侧向下内收，整体呈倒梯形，下缘有三个卯孔，用来连接梳齿。它温润的表面有倾斜的带状沁色，触感非常柔软。这些深灰绿色的沁色条纹几乎隐藏了表面的雕刻。良渚文化持续到公元前 年，对这里的人们来说，玉器显然不仅仅是小饰品。许多良渚玉器上都有两只眼睛、靠近顶部的小圆形圆圈和向下延伸的圆形瞳孔，角落里的两只鸟形纹饰也是如此。但什么是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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